都是爹娘生的,自己心疼女儿,卫矜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又一遭,莫说他的父母,自己也心疼。这孩子跟了自己两年,才情谋略样样让他为之自豪,那几年,他也是把他当自己孩子一般啊。
冯正成拧眉走到卫矜身旁想着先让他起来,手搭在他肩上,才发现他在发抖。
“先起来。”冯正成托着他的手臂稍微用力。
“老师……”
“听话,霁安,你先起来。”
熟悉的称呼让他身形一颤,还是依言起身,坐回方才的位置。
“这些事你可告诉望舒了?”冯正成也回身坐了下来,“望舒这孩子轴得很,这些年自己说着已经放下了,可我这个当爹的知道,她一直记挂着。”
卫矜摇了摇头,“这次回来,望舒找过我几次,问我到底为何离开。我和她说是我贪慕虚荣不甘于此,我不求她的原谅,只求她能忘却往事,好好生活,若实在忘不了,憎我恨我都是好的……”
卫矜看向冯正成,眼底尽是恳切,“我本不曾想对您说这些,今日说出来,便是想求老师,劝劝望舒。”
“望舒可是对你说什么了?”
“我在病中时,望舒问了我一句能不能留下来。”
冯正成皱眉,望舒此举他倒不意外,但这足以说明在有些事情上,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这是冯正成不想看到的。
“先前望舒对我,虽不曾言恨,但我知道她是怨我的。而这几日她态度变了很多,我担心她知道了什么。我亏欠她良多,更非良人,不敢再耽误她。”
“陛下对我早有猜忌之心,此番回京与公主退婚后,陛下真决心除我也是有可能的。”卫矜语气平和,似乎说的是旁人的前程与生死。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霁安,你到底在做什么?”冯正成眉头紧促,语气也有些因忧而生的愠怒。
“老师……霁安所求之事无非也是问句为什么。”卫矜说到这里顿了顿,想到冯望舒也总是惦念着问自己为什么,唇角勾起一抹苦笑,又很快恢复。
他继续道:“这几年我自知在朝廷树敌颇多,到底是没能遵从曾经老师的教诲。当日陛下赐婚便是存了防我之心,公主驸马做丞相名不正言不顺,更好控制。只是此番我……”
冯正成已经了然,朝堂之事他很是清楚,当今圣上如何他也清楚,正是因为清楚,所以这些年来偏安一隅,当着这知县乐得自在。
卫矜定亲第二日请命赈灾这件事他听说了,如今想来,来这赈灾当真成了卫矜的催命符,他还是要来。
冯正成心里想着,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你可知帝王疑心,易起而难消?”
“知道。”
“那倘若陛下当真因疑心而起杀心,你当如何?”
“霁安会尽力的。”卫矜声音很低。
冯正成听着卫矜话语间掩盖不住的无力与倾颓,便想同他说点别的,“我记得当年你曾托我帮着寻找你母亲的下落,如今可寻到了?”
卫矜又是一怔,摇了摇头,声音更沉了些,“她可能已经……不在了。我曾在几月前寻得了当年邻居,他说那年山里瘟疫横行,久久等不到朝廷派人,除了逃走的,其他人都死了,母亲那时神智不清,说着要寻我,不肯走……”
冯正成本是不忍见他如此颓丧,想借着此事宽慰一番的。
一时之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天色渐暗,卫矜起身向冯正成恭恭敬敬行礼,“明日便要启程回京,霁安拜别老师。”
冯正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起来吧,都不知跪了几次了。你如今官拜丞相,倒折煞了我。”语气尽量轻松,带着些打趣。
“无论何时,您都是霁安的恩人。”
“你若当真记着,那便答应我,进退得宜,保重自己。”冯正成看着卫矜,眸色深沉,“实在不行……回白山县来吧。”
卫矜用低头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尔后又胡乱点了点头。
冯正成了然,语重心长道:“今日之后,当年之事在我这儿便算了,望舒那边我会劝着。你莫再自责,免得郁结于心,忧思过重伤了身。你母亲的事情暂且也只是推测,我之后再托县里那些商户们打探着。你回了京该退就退,什么都抵不过你的性命重要。”
无论如何,冯正成总归还是希望他能平安。
“……是,霁安铭记。”
卫矜起身离开,冯正成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既无奈又有些心疼地摇了摇头。
第二日,卫矜与太医官军们一道启程,冯正成带人送他们至官道,一路并无过多交流,直到最后,卫矜终于对上冯正成的眼睛,“冯大人,保重。”
冯正成点了点头,保重二字说得珍而重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