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氏坐在儿子床沿儿,梁潼就站在床头旁,大手搭在儿子的肩上,这么高的个子,瘦得骨头都支楞着。
梁憬沉默地靠坐着。
梁恒走进来,跟父母亲打过招呼坐在桌边。
少师一生,勤勉博学至此,却被如是草率处斩,生前不及辩解,身后全无颜面,三族之中均有硕儒,况且还有那么多青年才俊……
众人皆感到深深的悲哀。
“大哥,”梁憬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一开始就是设计好的,莫要再去作权术的牺牲品。”
如今朝堂之上,莫不噤若寒蝉;私下碰面,亦皆讳莫如深。只要皇权落到实处,不被士族处处掣肘,体面不体面的,总归是上位者最终定音。
梁恒点头。
梁愫和梁恢急急走进来。
梁愫一看见梁憬就掉泪。
“蓁蓁过来。”
梁恢也在桌边坐下。
梁愫走过去,抹着眼睛说:“还要瞒着我。”
“二哥没事儿,郎中刚走,休息几天就恢复了。”
梁愫还是止不住流泪。
梁憬抬手去擦。
梁愫呜咽着说:“现在,你没有我好看了。”
梁憬笑了:“本来也没有。”
梁愫流着泪说:“你要说谁给你的信心。”
梁憬笑着说:“谁给你的信心?”
“是母亲。”
蔡氏的心里酸酸的。
梁憬笑着笑着,眼睛慢慢红了,伸出双手把瘦弱的妹妹搂进怀中。
当天晩上,梁愫从睡梦中惊醒,只觉胸口剧痛,几乎无法呼吸,她徒劳地张嘴,却不能发出声音。
终于来到这一刻了吗?她还没有和梁恢告别,还没有说再见,还没有告诉他……可是最害怕的黑暗已经展开,最难承受的寒冷已经袭来。
一只温热的大手包住她颤抖的手指,一颗丸药被渡进她的嘴里。有人轻柔地扶起她,喂她喝水。
终于她缓过来,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眷恋地看着他,想抬手却没有力气,他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她疲累已极,低低地说:“恢,我不想离开你,可我怎么控制,我受不了你难过,可我怎么避免,你这么好,你最好了,我深恨我自己。”
“说爱我。”他好像哭了。
她就要昏睡过去,用气音说:“爱你,一直爱着你。”
就在两天前,梁恢下值回来的路上,远处一袭白衣的背影很像不惊道长,他打马去追,直到追出城外,那个背影还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他翻身下马,扬声说:“道长留步!”
背影停下来,他全速奔跑,来到道长面前。
不惊道长问他:“何事?”
他平复呼吸,直接问:“梁愫还有多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