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依洛走后的第一个晚上,妈妈是在医院的走廊里度过的。
警察和邻居把她从家里扶出来的时候,她还死死抱着陈依洛冰冷的身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到医生过来拉开她,说“节哀顺变”,她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地上。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也不知道邻居们什么时候走的。客厅里还亮着灯,餐桌上放着她下午买的菜——有陈依洛爱吃的西红柿,还有一把新鲜的茉莉花。
她走到陈依洛的房间门口,门是开着的。床头柜上,那个小小的骨灰盒安安静静地放在那里,旁边还放着一张陈依洛和李严寻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得那么开心。
妈妈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她走过去,拿起那张照片,用手轻轻抚摸着陈依洛的笑脸。“依依,你怎么这么傻啊……”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枕头底下好像压着什么东西。她伸手摸了摸,摸出来一个折得整整齐齐的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妈妈收”。
她的心猛地一跳,颤抖着手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信纸,上面的字迹同样歪歪扭扭,有些地方甚至因为眼泪的浸泡而变得模糊不清:
“妈妈,对不起。这辈子我没做好您的女儿,总是让您操心,让您孤单。下辈子,我一定还做您的女儿,好好孝敬您,再也不离开您了。您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为我难过。爱您的依依。”
妈妈抱着信纸,哭得像个孩子。她想起陈依洛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哭着打电话回来,说“妈,我不想待在A市了,这里好孤单”。她当时在电话里安慰了很久,挂了电话就连夜收拾行李,想去找女儿。可走到火车站,又犹豫了——她怕自己去了会给陈依洛添麻烦,怕女儿觉得她烦。最后,她还是买了最早的一班火车票回了家,只是在电话里多说了几句“想家了就回来,妈给你做你爱吃的红烧肉”。
她想起陈依洛工作后,很少回家。每次打电话,都说“妈,我挺好的,你放心”。她知道女儿是报喜不报忧,所以每次去菜市场,都会多买一把茉莉花——因为陈依洛小时候最爱摘院子里的茉莉花,说“闻着香,心情都好了”。她把茉莉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盼着女儿回来能闻到。
她还想起自己牙齿疼的那些日子,疼得整晚睡不着觉,吃什么都没胃口。陈依洛打电话来问,她都说“没事,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了”。她不想让女儿担心,不想让女儿为了她分心。直到陈依洛回来带她去看牙医,她才敢说“疼了有一阵子了”。看着女儿为她忙前忙后的样子,她心里又暖又酸。
可现在,那个会为她担心、会陪她看牙医的女儿,不在了。
妈妈把信纸用塑料袋层层包好,放进了自己的枕头底下。就像当年陈依洛小时候,她把女儿的奖状、小红花都藏在同一个地方一样。
从那以后,每天晚上睡觉前,她都会摸一摸枕头底下的信。好像这样,就能感觉到女儿还在身边一样。
有一次,邻居张阿姨来家里看她,看到她对着一张空椅子发呆,就劝她:“妹子,别太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妈妈摇了摇头,眼泪又流了下来:“我不难过,我就是想她。你说她这辈子,活得太苦了。从小就懂事,什么事都自己扛着。我这个做妈的,没照顾好她……”
张阿姨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日子一天天过去,妈妈的头发越来越白,背也越来越驼。她还是每天都会买一把茉莉花,插在客厅的花瓶里。只是花瓶里的花换了一茬又一茬,那个爱闻茉莉花香的女儿,再也没有回来过。
她的牙齿还是会疼,只是再也没有人会催她去看牙医了。她只能自己去药店买止痛药,疼得厉害的时候,就摸一摸枕头底下的信,好像女儿在对她说“妈,别疼了”。
直到有一天,她病倒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她拉着护士的手,费力地说:“小护士,帮我……帮我把枕头底下的信拿过来。”
护士把信拿给她,她用颤抖的手摸着信封,笑着说:“这是我女儿给我写的信……她说,下辈子还要做我的女儿……”
说完这句话,她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后来,邻居们在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了枕头底下的那封信。还有一张她和陈依洛的合照,照片的背面,是她用铅笔写的一行字:“依依,妈等你。下辈子,换妈来疼你。”
他们还发现,妈妈的衣柜里,挂着一件陈依洛高中时穿的校服。校服的口袋里,装着一朵已经干枯的茉莉花——那是陈依洛小时候,亲手摘给她的第一朵茉莉花。
邻居们按照妈妈的遗愿,把她的骨灰和陈依洛的骨灰埋在了一起,埋在了洛城郊外的一片茉莉花田里。那里,是陈依洛和李严寻小时候一起玩过的地方,也是妈妈曾经带着陈依洛摘茉莉花的地方。
每年春天,茉莉花盛开的时候,风吹过花田,都会带着淡淡的花香。好像在诉说着,这份跨越了生死的牵挂,永远都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