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下达后的安国公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表面的恭贺之下,是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的悲凉。
璃韵阁内,沈璃屏退了所有下人,连春桃也被她赶了出去。她需要这绝对的安静,来独自舔舐那鲜血淋漓的伤口。
她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往日灵动的杏眼,此刻像是两口枯井,深不见底,只剩下无尽的空洞与死寂。妆台上,那卷明黄的圣旨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道无法愈合的疤痕,昭示着她命运的剧变。
她没有再流泪。眼泪在那日接旨时,似乎就已经流干了。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妆匣,触碰到一支素银簪子,簪头简单镶嵌着一小块青玉,并不名贵,却是她偷偷瞒着父母,自己画了图样,命人悄悄打制的。只因为,她偶然听闻,陆砚书的母亲,曾有一支类似的簪子,是他父亲当年唯一的聘礼。
那时少女怀春,藏着隐秘的欢喜,以为终有一日,可以戴着这支簪子,走向那个青衫磊落的人。
如今,这一切都成了天大的笑话。
她猛地攥紧了那支簪子,冰凉的银质硌得掌心生疼,却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那是一种被生生撕裂的痛楚,伴随着浓重的屈辱和绝望,几乎要将她吞噬。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赵珩?
那个她最厌恶、最不屑与之有半分牵扯的人,如今却要成为她的夫君,与她捆绑一生?
她仿佛已经能看到未来在靖王府的日子,那无尽的争吵、贬低、互相折磨……以及,永远失去站在那个人身边的资格。
“陆砚书……”她无声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泪。这三个字,曾是心底最隐秘的甜蜜,如今却成了最尖锐的刺,扎得她体无完肤。
她想起宫宴上他挺身而出的维护,想起他沉静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关切与黯然。他那样一个清冷自持的人,当时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在众人面前为她辩白?
可如今,她回报了他什么?
一桩与旁人的婚约,一场沦为笑谈的“丑闻”。
他……一定对她失望透顶了吧?或许,还会觉得她是个麻烦,是个累赘,是个……不知廉耻的女子。
想到此,沈璃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上,她猛地咳嗽起来,伏在妆台上,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却连一声悲鸣都发不出来。
泣血无声,痛彻心扉。
---
与此同时,翰林院值房内。
陆砚书执笔的手悬在半空,一滴浓墨自笔尖坠落,在铺开的宣纸上迅速晕染开一大片墨渍,毁了一篇即将完成的策论修撰。
他却恍若未觉。
窗外是灿烂的春日阳光,值房里弥漫着书墨的清香,一切都与往常无异。可他的世界,却在听到那个消息的瞬间,轰然坍塌。
赐婚。
圣旨已下。
安乐郡主沈璃,赐婚靖王赵珩。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