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接手管家权不过旬日,靖王府的内务风气便为之一肃。账目清晰了,办事效率高了,那些仗着资历或背后有人而偷奸耍滑的,也都收敛了许多。下人们私下议论,这位王妃娘娘年纪虽轻,手段却厉害得很,赏罚分明,眼里揉不得沙子。
这些变化,赵珩自然看在眼里。他本以为沈璃会借此机会大肆安插国公府带来的心腹,或是急于讨好他以求稳固地位,可她都没有。她只是按部就班地打理着王府,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比柳如烟管事时更加妥帖。她似乎完全沉浸在这“权力”带来的实务中,对他这个王爷,依旧是那副不冷不热、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让赵珩心里莫名地窝火。尤其是当他听到下人对王妃交口称赞,甚至拿她与柳如烟比较时,那股无名火便蹭蹭地往上冒。她凭什么?一个用手段逼他娶她的女人,一个心里可能还装着别人的女人,凭什么能在他的王府里过得如此……如鱼得水?
这日傍晚,赵珩鬼使神差地踱步到了东院。他告诉自己,只是来看看她将王府管成了什么样子,是否有什么纰漏。
沈璃正在偏厅里核对这个月的用度开支,算盘打得噼啪作响,神情专注。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她微蹙着眉,指尖飞快地拨动着算珠,侧脸线条柔和而认真。
赵珩在门口站了片刻,竟有些恍惚。这般模样的沈璃,与他记忆中那个娇蛮任性、或是冰冷疏离的形象都有些不同。
沈璃察觉到目光,抬起头,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放下算盘,起身行礼:“王爷。”
这一声将赵珩拉回现实。他压下心头那点异样,踱步进去,目光挑剔地扫过书案上堆积的账册,语气带着惯有的嘲讽:“王妃真是勤勉,这般亲力亲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国公府嫁过来的女儿,是来做账房先生的。”
沈璃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语气平淡:“王府用度繁杂,妾身既掌中馈,自然要心中有数,不敢懈怠。”
赵珩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指着一项支出道:“这采买笔墨纸砚的款项,为何比上月多了三成?王妃便是这般替本王省俭的?”
沈璃看了一眼,从容答道:“回王爷,上月采买的是寻常松烟墨和竹纸。本月因王爷需抄录敬献给太后的佛经,妾身吩咐采买了上好的徽墨与澄心堂纸,价格自然不同。此项开支,妾身之前已命人禀报过王爷。”
赵珩被噎了一下,他确实记得有这么回事,只是当时并未在意。他放下账册,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一盆新移栽的兰花,冷笑道:“这东院的布置倒是越发‘雅致’了,这兰品种不俗,价值不菲吧?王妃倒是会享受。”
沈璃深吸一口气,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这兰是母亲前日派人送来的,说是给妾身解闷,并未动用王府公账。王爷若觉得不妥,妾身明日便派人送回国公府。”
她句句在理,不卑不亢,将他的挑剔一一驳回。赵珩只觉得一拳拳都打在棉花上,那股憋闷感更重了。他猛地转身,盯着沈璃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一股邪火窜上心头。
“牙尖嘴利!”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沈璃,别以为你管了几天家,就有了跟本王叫板的底气!记住你的身份!你的一切,都是靖王府给的,是本王给你的!”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平静的外表,看到内里的狼狈:“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安分守己地做你的靖王妃,否则……”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贬低,“本王能给你,也能收回一切。别忘了,你是因为什么才嫁入王府的!”
这话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撕开了沈璃心底从未愈合的伤疤。她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指甲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她抬起头,迎上赵珩冰冷而充满恶意的目光,胸口剧烈起伏,却强忍着没有让眼眶泛红。她知道,他就是在故意找茬,就是想看她失态,看她崩溃。
“王爷的‘教诲’,妾身记住了。”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无其他事,妾身还要核对账目,不敢耽误王爷时间。”
她这是在赶他走?
赵珩看着她这副明明受了委屈却强装坚强的模样,心头那股火气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搅合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和……懊恼,变得更加汹涌。他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沈璃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已被掐出几道深深的月牙印。她扶着桌案,慢慢坐下,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果然,从未停止过羞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