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快撑不住、想放慢速度的时候,快到终点的潘夏槃突然减速,干脆停下脚步,转过身双手叉腰,看着他狼狈追赶的样子,笑得直拍大腿。
“哈哈哈!楚易观你这叫跑吗?跟散步似的,还没我热身快!”
楚易观喘着粗气,总算跑到了终点,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肺里快要炸开。
他此前从没为了奔跑拼过这么大劲,他觉得今天在潘夏槃的带领下,应该是将自己的400米记录提高了好几秒。
“服不服?”潘夏槃走过来,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得意,“不过算你有种,没半路撂挑子。”
楚易观抬起头,汗水糊了眼睛,模糊里只看到潘夏槃的笑容裹着夕阳的光,那股子没被规矩磨过的鲜活劲儿,竟有点晃眼。
“我……输了。”他喘着气,总算挤出几个字。
“那可不!”潘夏槃理直气壮地说,转身从运动背包里掏出速写本,递到他面前,“喏,还你。我潘夏槃说话算话,不会真扣你本子。”
楚易观愣了愣,接过本子——边角被捋得平平整整,一点褶皱都没有,显然被细心收着了。
“你不是说……有条件?”他缓了口气,疑惑地问。
“当然有!”潘夏槃拍了拍手,像是完成了件大事,嗓门亮了点,“我的条件就是——以后不准再躲在那破相机后面‘偷看’!想观察人,就大大方方站出来!”
楚易观一怔,没反应过来。
“尤其是看我!”她往前凑了凑,手指都快戳到他鼻尖了,语气又急又认真,“你想画我,我不拦着!但得像今天这样,站到我跟前儿,看清楚我跑的时候汗水怎么往下滴,呼吸怎么乱,胳膊腿儿怎么使力!我要你画的是‘拼着劲儿跑的潘夏槃’,不是你隔着老远拍、凭着破印象画的‘假样子’——那种画儿,连我热身的劲儿都没有,画了也白画!懂没懂?”
楚易观握着速写本,看着眼前汗流浃背、说话直来直去,却用最泼辣的方式教他“什么是真实”的少女,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把他那套“观察者”的规矩全拆了,不要安全的距离,不要所谓的“艺术提炼”,只要最实在、最鲜活、能摸到温度的真实。
就在这时,校园广播里传来清冷又熟悉的声音——是每日的校园新闻,今天的主播是李郁棠。
她的声音透过喇叭,清清楚楚飘在空旷的田径场上,每个字都标准得像专业播音员一般,带着股子拒人千里的规整劲儿。
“……重复一遍,请各班班长放学后到学生会办公室领取最新通知……”
楚易观下意识抬头,望向广播站的方向。李郁棠的规整,聂清柰的安静,潘夏槃的热烈泼辣……三种不一样的样子,在这个黄昏的田径场上凑到了一起,顺着风,全钻进了他被撕开“结界”的感官里。
潘夏槃也听到了广播,撇了撇嘴,小声吐槽:“啧,李大会长还是这副冷冰冰的腔调,听着就没劲儿。”
她重新背上包,路过楚易观身边时,故意用力拍了下他的后背,拍得他一个趔趄。
“记牢了啊,观察员!这是我的规矩!”她头也不回地往场外走,抬手挥了挥,“下次训练我还在这儿,过来交‘作业’——我要检查你画的‘真样子’!”
楚易观站在原地,后背被拍过的地方隐隐发疼,手里却紧紧攥着速写本。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晃在红色的跑道上。
他翻开速写本,画着潘夏槃的那页空白处,多了一行用铅笔狠狠写下的字,力透纸背:
「跑起来,世界才会后退!」
下面还画了个歪歪扭扭却神气的火柴人,胳膊腿儿绷得笔直,一看就是在拼命往前跑。
楚易观看着那行字和火柴人,又抬头望向潘夏槃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往上弯,轻轻笑了出来。
他知道,他回不去以前那个“安全”的观察者世界了。他已经被这道像野火似的姑娘,烙上了不一样的印记。
他也知道,从昨天两人撞到一起的那一刻起,很多东西就真的变了。
他那道“观察者结界”被撕开了口子,灌进来的风里,有不安,更有他从来没体会过的、鲜活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