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汇演的风潮裹挟着整个高一(三)班,连空气都躁动不安。
“乐队!必须是乐队!”午休时分,一个男生用力拍着桌子,唾沫横飞,“主唱、吉他、贝斯、键盘!燃炸全场!”
“老土!”立刻有女生反驳,“现在流行国风舞,水袖一甩,评委眼睛都直了!”
“音乐剧!我们可以改编《罗密欧与朱丽叶》片段,深刻!有内涵!”
争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楚易观塞着耳机,试图用数学公式构筑一道隔音屏障。他无意参与这场狂欢,只想安稳度日。然而,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掠过身旁那个唯一安静的角落。
阮知笙低着头,纤细的手指正在一张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涂画。楚易观看得分明,那不是什么随意的涂鸦,而是一个个跳跃的音符,串联成一段陌生的旋律。
她的笔尖时而流畅,时而停顿,眉心微蹙,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就在楚易观准备收回目光时,阮知笙似乎遇到了瓶颈,笔尖停滞,她微微蹙着眉,右手无意识地、用指尖极其轻快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一串节奏。
咚,哒哒-咚,哒——咚……
只这一小段。
楚易观浑身的血液却仿佛瞬间凝固了。
记忆的闸门被这旋律撞开,尘封的画面带着松节油和灰尘的味道,汹涌而至——
那是小学三年级的夏天,他因为激活了游戏、动漫两大宅男属性,被父母硬塞进一个“艺术启蒙”暑期夏令营,地点在城郊一栋老旧的艺术馆。
馆里的木地板踩上去咯吱响,画室的松节油味混着杂物间的灰尘味,成了他对那个夏天最深刻的嗅觉记忆。
夏令营的午睡时间长得难熬,宿舍里热得人难受,窗外的咕叽喳更是吵得人心烦。
那天他实在睡不着,悄悄溜出宿舍,沿着幽暗的走廊瞎逛,无意间听到一阵清脆的声音——叮叮咚咚,带着机械的规整,却又裹着一股说不出的孤独,像是有人在偷偷诉说秘密。
是八音盒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走到一扇虚掩的门旁,推开门才发现,里面是间堆满废弃乐器和旧教具的仓库。光柱从高窗漏进来,里面的灰尘看得一清二楚。
逆着光,他看见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蹲在地上,面前摆着一个老旧的木制八音盒,盒子敞着,旋律正从里面飘出来。
女孩似乎察觉到动静,猛地回头。
那是张极白的脸,眼睛很大,瞳孔颜色比一般人浅,像蒙了层薄雾,带着受惊小兽似的戒备。
楚易观当时没多想,只觉得这女孩眼神特别,竟忘了该躲开,反而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跟着听那首快结束的曲子。
音乐停了,仓库里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这曲子……好特别。”他先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
女孩低下头,指尖碰了碰八音盒的木壳,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外婆留下的,坏了,只会唱这一段。”
那之后,仓库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每天午睡时,他们都会悄悄溜过去,不说话,就蹲在地上听八音盒反复演奏那一段旋律。
他知道了女孩叫阮阮,知道她外婆以前是馆里的音乐老师;她也知道了他叫观观,知道他是被爸妈“罚”来的。
他们从不说太多话,却有种莫名的默契——仿佛只要待在这满是灰尘的角落,听着同一首曲子,就能躲开外面的吵闹。
夏令营结束那天,他记得她抱着八音盒,站在老艺术馆门口,朝他轻轻挥了挥手。
四年级的上学期太漫长了,漫长到比前三年加起来还要漫长。
楚易观满怀期待的再次参加这里的冬令营,满心激动的想要重逢夏天的那个小女孩,结果却被告知,她已经搬到市里了。
于是这段记忆就被藏在了心底,成了偶尔想起的、模糊的小片段。
直到初中开学第一天,他因为对游戏、动漫持之以恒的热爱,成功解锁散光加近视,于是被分到前排靠窗的位置,跟阮知笙成为了同桌。
起初他只是觉得“眼熟”——那双浅色调的瞳孔,以及独处时那种与世界隔着一层的安静感,让他莫名想起记忆里那个仓库中的小女孩。但毕竟过去多年,女大十八变,他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