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鲁姆点头,把书递给她。
安娜翻开最后一页,看到那行浮现的五线谱时,嘴角微微扬起。“他连音乐都能留下。”她说,“真是个不肯彻底告别的家伙。”
“你觉得这些现象会持续多久?”格鲁姆望着窗外渐渐苏醒的街道。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会停止。”安娜将一朵铃兰别在他胸前,“你知道吗?昨天夜里,全球十七个城市的儿童同时做了一个梦。梦里,伊萨克坐在一棵发光的树下,教他们唱那首完整的摇篮曲。醒来后,每个孩子都会唱,而且音准完全一致。”
格鲁姆苦笑:“科学家又要头疼了。”
“他们已经在争论是不是某种跨维度信息场。”安娜笑了,“但我觉得,这不过是思念找到了共振频率。”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雷恩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刚出炉的报纸。头条标题赫然写着:《帝国正式承认“情感遗产”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副标题是:“告别学”列入国家教育核心课程。
“议会通过了。”雷恩把报纸放在桌上,“从今年秋季开始,全国小学一年级就要学习如何写悼念信、如何保存记忆、如何面对失去。”
格鲁姆看着那行字,久久无言。
“你还记得当年伊莲娜偷偷教孩子们写信给亡者的事吗?”雷恩低声说,“那时候教会说她是异端,差点把她抓走。现在,整个帝国都在做同样的事。”
“世界变了。”格鲁姆说。
“不,”安娜摇头,“是人心终于敢承认自己需要疗愈。”
午后,第一辆“流动告别车”再次出发,这次的目的地是东部矿区。那里曾发生过一场矿难,三百多名工人被困地下,最终无人生还。家属们多年来一直拒绝接受事实,坚持认为亲人还在某条隧道里活着。
车上,格鲁姆亲自随行。他带上了那本日记,以及一台老式留声机。
抵达营地时,已是黄昏。临时搭建的悼念墙上贴满了照片、工牌、安全帽,许多家庭举着蜡烛静坐。一名老妇人拄着拐杖走来,颤抖地问:“你们……真能让我的儿子听到我说话吗?”
格鲁姆点点头,打开留声机。
音乐响起??正是那段完整的摇篮曲。
刹那间,地面轻微震动。不是地震,而是一种规律性的脉动,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心跳。紧接着,矿井通风口喷出一团蓝色雾气,形状竟隐约勾勒出一个人影,朝老妇人挥了挥手,然后消散在晚风中。
人群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哭泣与低语。
“是他……那是我儿子最喜欢的姿势……”
“他戴着那顶红帽子,和失踪那天一模一样……”
当晚,极地井底的黑石再次苏醒。这一次,它的表面不再只是泛起涟漪,而是缓缓浮现出一幅立体投影??千柱之城的全貌,重建如初,灯火通明。街道上有孩童奔跑,书店里有人读书,广场中央站着一个身穿金边斗篷的少年,正微笑着向远方招手。
这一幕持续了整整十三分钟,被天文台全程记录。
学者们发现,这十三分钟恰好等于伊萨克从出生到牺牲的生命长度??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三天,换算成分钟,正是此刻显现的时间。
托尔加在南方小镇的木屋里看到了这场天象。他放下手中的雕刻刀,望着天空喃喃道:“孩子,你终于回家了。”
几年后,一座新的城市在千柱之城遗址上拔地而起。人们称它为“忆城”。城中心没有宫殿,没有神庙,而是一座巨大的开放式图书馆,名为“无声之声”。馆内不藏书,只收藏信件、录音、绘画、梦境记录??所有关于逝者的言语与思念都被数字化保存,并通过特殊装置转化为可感知的光影。
每年春分,忆城都会举行“回响节”。那天,全城熄灯,唯有图书馆顶端升起一道蓝色光柱,直通夜空。成千上万的人聚集在广场上,齐声朗诵自己写给逝去亲人的信。他们的声音通过共鸣系统传入地脉,据说能直达极地井底。
而在某个平凡的傍晚,一个小女孩走进书店,递给格鲁姆一张皱巴巴的纸。
“爷爷说,您这儿可以寄信给看不见的人。”
格鲁姆接过信,展开一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亲爱的爸爸:
今天我考了满分。老师夸我作文写得好。你说过最喜欢看我写字,所以我一笔一画都很认真。妈妈还是每天做饭时放你最爱听的老歌。我和妹妹常常躲在衣柜里,假装那是我们的秘密基地。你想我们了吗?
我想你了。
你的女儿,小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