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个男孩。
她剪断脐带,这才有空看向地上的顾清淮。
他静静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唯有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他还活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仿佛已被抽走了所有魂魄。身下的剧痛仍在持续,娩出胎盘的余痛阵阵传来,他却恍若未觉。
陆参商迅速扯过一旁干净的布巾,将那无声无息的婴儿简单包裹,动作急促却并不慌乱。她低头,清理孩子口鼻中的黏液,随即抬手,在那泛着青紫色的小小脊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
寂静的囚室里,那几声拍击显得格外清晰。
顾清淮的眼睫颤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转向她手中的那个小包裹。
一秒,两秒……
就在陆参商心下沉沉,欲再施为时,一声极其微弱,细若游丝的哭声,如同雏鸟的哀鸣,轻轻响了起来。
那哭声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室內凝固的死寂。
陆参商动作顿住,轻轻吁出一口气。
顾清淮空洞的瞳孔里,似乎有了一点微光。他挣扎着,想要抬起头,看清那个孩子,却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已耗尽。唯有目光,死死胶着在那小小的襁褓上。
陆参商将清理干净,依旧轻声啼哭的婴儿轻轻托起,走到顾清淮身边,蹲下身,将那个还带着血污气息的小小生命,轻轻放在他汗湿的颈侧。
“看看吧,”她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余下疲惫的沙哑,“你的儿子。”
那小小婴孩微弱地呼吸着,隔着一层布巾,传来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贴上顾清淮冰凉的皮肤。那细弱的哭声就在他耳畔,使他有了迟来的,初为人父的震颤之感。
他极慢极慢地侧过头,下颌几乎触碰到那柔软的发顶。婴儿皱巴巴的小脸近在咫尺,泛着初生儿的红润,眼睛紧闭,小嘴却微微张合,发出细弱的声响。
一股极其复杂酸涩的情绪猛地冲上喉头,堵得他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试图抬起沉重不堪的手去触碰,却连一丝力气也无。
他闭上眼,一滴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鬓发血污之中。
陆参商已转身去处理那紧随而出的胞衣,又查看他身下依旧缓缓渗血的伤处,眉头紧蹙。血仍未完全止住,在这般简陋环境下,皆是隐患。
她取来热水与布巾,沉默地为他清理狼藉。动作间,难免触及他腿间惨烈伤口,顾清淮痛得浑身痉挛,却只是死死咬着牙,未再呻吟出声,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颈侧那微弱呼吸的小小婴孩。
清理完毕,陆参商寻来干净布帛为他垫上,又替他拉好破损的衣袍,将他那沉重瘫软的双腿并拢盖好。顾清淮任由她动作,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已被颈窝旁那微弱的存在全然占据。
她站在榻边,默默看着这对劫后余生的父子,看着顾清淮那苍白脆弱,泪痕交错的脸,看着他那小心翼翼,几乎不敢触碰婴儿的僵硬姿态,心中那片冰封的湖面,似有春冰乍裂,悄无声息。
她沉默了片刻,只轻声道了一句:“他很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