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淮沉默着,目光扫过老太医枯瘦的手,又落回自己那即便穿着厚重冬衣也难掩异样的胸前,胃里一阵翻搅。让这老臣动手?绝无可能。
“开药。”他最终只吐出这两个字,声音嘶哑。
老太医如蒙大赦,连忙躬身应下,提笔开方的手却微微发抖。
汤药很快煎好送来,浓黑的一碗,散发着苦涩刺鼻的气味。顾清淮看也未看,接过来仰头便一饮而尽,那苦味直冲喉管,激得他一阵干呕,却死死抿着唇忍住了。
药效来得缓慢。整个上午,他都僵坐在窗边椅上,批阅那些似乎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漠北军政文书。然而那胀痛却如同附骨之疽,非但没有缓解,反因久坐而更加不适,甚至渐渐发起热来,隔着几层衣物都能感受到那一片不正常的滚烫。
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持笔的手有些不稳,字迹略显凌乱。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牵动那处痛楚。
午后,他终于无法再忍耐,挥退了所有人,独自留在阴冷的房内。他倚在榻上,尝试着模仿记忆中某些模糊的医书图示,极其笨拙地,带着极大屈辱感地,用手掌按压那不适之处。
指尖触及的体温很高,又肿又硬,轻轻一碰便疼得他倒吸冷气。他咬着牙,手下用力,试图将那淤堵之物化开,却只换来更尖锐的痛楚,以及一种极其陌生的,让他恐慌的潮意,内里的软布,竟又悄然浸湿了一片。
“混账……”他从齿缝里挤出低咒,不知是在骂这不遂人意的身子,还是在骂那将他置于如此境地的老天,亦或是,那个消失无踪的女人。
若不是她,若不是那场荒唐……
剧烈的情绪波动引得腹中胎儿再次躁动起来,一下下顶撞着他的不适,内外交攻,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颓然松手,瘫软在榻上,粗重地喘息着,眼眶不受控制地泛起一阵酸涩的热意,又被他狠狠逼了回去。
不能哭。没人会心疼。
在这漠北荒地,他只有自己。
良久,他挣扎着起身,翻找出出行前陆参商备下的那个药箱。里面瓶瓶罐罐不少,他辨认许久,才找出一个贴着化瘀散结字样的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苦的药粉气味散出。
他迟疑片刻,终是蘸取了些许药粉,混着冷水,调成糊状。指尖沾着那冰凉的药膏,颤巍巍地探入衣内,涂抹在那胀痛硬结之处。
药膏触及皮肤,带来一丝短暂的沁凉,稍稍压下了那灼热的痛感。他闭上眼,长吁出一口气,仿佛经历了一场酷刑。
药味在阴冷的空气中慢慢散开,混合着炭火的烟气和尘土的气息,形成一种古怪而沉闷的味道。
顾清淮维持着那个姿势,许久未动。直到那药膏彻底干涸,身上的不适似乎真的缓解了些许,他才缓缓睁开眼。
窗外,天色依旧阴沉,看不出时辰。
他慢慢坐起身,整理好衣物,遮住所有不堪的痕迹,脸上又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无动于衷的面具。
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失控与挣扎,从未发生。
只有那萦绕不散的苦涩药香,无声地诉说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