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著那个云淡风轻,一切尽在掌握的太子发怒?
还是对著城外那群说句话就能传进皇宫里的神仙发怒?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龙椅上的李世民身上。
他们看到,这位向来威严果决的帝王,此刻正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眼神,死死盯著自己的儿子,李承乾。
那眼神里没有了咆哮的怒火,只剩下一种沉寂的,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的胸膛在剧烈起伏,握著龙椅扶手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泛白,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怒龙。
他想杀人。
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皇帝想杀人。
可他不能。
因为他的儿子,那个他一直以为平庸无能的儿子,此刻正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告诉他:父皇,时代变了。
现在,你杀不了我。
而李承乾,迎著父亲那几乎要將他凌迟的目光,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几分。
他甚至还对著龙椅的方向,微微躬了躬身,姿態谦恭到了极点,说出的话却恶劣到了极点。
“父皇,您看,儿臣的这些朋友,还是讲道理的。”
“只要您將那些奸佞之臣交出来,他们立刻就会离开,绝不叨扰长安百姓分毫。”
“毕竟……”
他抬起头,环视了一圈面色各异的文武百官,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毕竟,儿臣也是为了父皇,为了大唐的江山社稷著想,免得父皇被小人蒙蔽,坏了这千秋基业。”
李承乾的声音在太极殿中缓缓迴荡,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末梢。
大殿里死寂无声,连呼吸声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
百官们或低头,或垂目,没有一个人敢去看龙椅上的皇帝,更没有一个人敢去直视那个明明在笑,却比恶鬼更令人胆寒的太子。
李世民的胸膛剧烈起伏,那身明黄的龙袍下,囚禁著一头即將挣脱枷锁的洪荒巨兽。
他盯著李承乾,那双曾阅尽尸山血海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暗,要將自己这个亲生儿子彻底吞噬、撕碎。
就在这凝固如铁的气氛即將崩断的剎那——“报——!!”
一声嘶哑到破音的吶喊,猛地从殿外传来,像一把利刃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八百里加急——!荆州急报——!”
声音由远及近,带著马力跑死的决绝和人声泣血的悽厉。
殿门被猛地撞开,一名身披残破甲冑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头盔早已不知去向,满脸都是尘土与汗水混合的泥浆,嘴唇乾裂,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扑倒在大殿中央,用尽最后力气,从怀中掏出一份被汗水浸透的蜡丸密报,高高举过头顶。
“陛……陛下!”
信使的声音如同破锣,“荆州……荆州十五万大军,已出荆襄,兵锋所指,沿路州郡,望……望风而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