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那些在京都分校、涩谷、新宿发生的大开大合,而是那些散落在缝隙里的,无关紧要的细节。
她来之前做足了功课,看完了狐之助查询的资料,一个人窝在房间里,看着投影机里播放的所有影像。
他是咒术界的顶梁柱,人人敬之怕之。他总是一个人走在前头,一个人下最准确亦或是最大胆的判断,显得独断而威严。他会在休息的时候做很多梦,回到那些毫无烦忧的夏日,但因为世界越变越糟糕,他连休息都会变得奢侈。
他会越来越熟练地摆出笑呵呵的样子。热情时也笑,冷漠时也笑,动怒时也笑,想法越来越难捉摸。
他把自己关上了,关得严丝合缝,成为了所有人的庇佑,然后往前去开路。
想到那些以后,牧野忽然就不忍心直面他的现在。
为什么啊。
为什么又要来她身边,把那关不住的一点落寞拿给她看呢。
她可是袖手旁观的看客兼帮凶啊,不要再让她继续动摇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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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仔细想想,他们曾经也有许多独处的时刻——多年以前,他们还是关系融洽师生的时候。但那个时候,落寞的通常是她。
那时候的她为了跟上大家的步伐,决定采取勤能补拙的战略,经常一个人窝在图书馆查资料、到体育馆练体术。那时候五条还没有忙成现在这样,偶尔会在校园里晃悠,然后就会逮到她这只笨鸟。
在五条悟还没有放弃她的时候,对于勤奋的学生,当然是持鼓励态度。他们会在高专那条挂满经幡的回廊里坐下,五条悟会抢走她手里的黑咖啡,非常耍帅地单手开一听可乐递给她,对她说“辛苦之后要喝点甜的”。
那时候通常是五条悟来倾听牧野的烦恼。但说来说去,也就是那么一些小儿科的东西,比如控制不好咒力,核心练起来好慢,她似乎天生就很难长肌肉……五条悟只是戴着墨镜,静静听,嗯嗯啊啊地应和着,作为一个生来天赋异禀的神子,也没办法对她提出一些努力的方向。
但是这样好像就足够了。在盛夏的蝉鸣、晚秋的骤雨、深冬的大雪和初春的细雨里,就这样和老师并肩而坐片刻,牧野的心情就会变得好很多。
她偶尔也会由于深陷且留恋在这世界的短暂平静中,而问他一些模糊的问题。比如“如果给老师一个机会,改变过去,老师会去做吗?”
然后五条悟就会沉默,嘴角还是懒洋洋翘着,墨镜遮盖了目光,只是略微低头,正对着她。
“牧野酱后悔来高专了吗?”
“……没有的事!只是好奇老师会怎么选而已。因为老师……强大到很少犯错误嘛。”
“很、少?”五条悟态度轻飘飘的:“老师有在你面前犯过错吗?”
“……”牧野面无表情:“如果我说老师‘从不犯错’,能让您开心一点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五条悟的回应是笑眯眯把她的脑袋揉了揉,不轻不重。牧野猝不及防摇晃,觉得心跳有点快。
“改变过去啊……”五条悟抬头,看檐廊外那抹夕阳。“当然想咯。正如牧野酱所说,谁没有后悔过的事呢?”
“但我偶尔也会想,如果是连我都会判断失误而犯的错。”五条悟说:“只给我一次改变的机会,真的会够用吗?”
牧野静静地看着他仰起的侧脸,那雕刻一般的下颌线,沐浴在日光里的白皙的脸。
从墨镜侧面的缝隙里,她看见他婴儿蓝色的眼瞳,那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东西,是令她不忍去污染的澄澈。
她转回了头。
“好贪心哦,五条老师。”她低声说。
五条悟笑起来,又揉了揉她的发顶,橙子香气留在了他修长的手指间:“嘛,老师也是人嘛。”
“人总是贪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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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那真是无数个值得珍惜的黄昏啊。
但是,曾经的他帮不了她,现在的她也帮不了他。
她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衣袖下指甲掐进了肉里。
她感慨地说:“好可惜啊。夏油先生那么温柔的人,如果做了老师,人气应该很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