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待穆同说完,一下便从他的话语中抓住了至关重要的信息。
宋凛生顺着文玉的步伐动身,听她说完,便抬手轻拍了拍她的小臂。
文玉只隔着衣料感受到一阵不重的动静,她俯首瞧了瞧,而后又上移目光与宋凛生对视一眼。不需要任何的言语,她二人立即明白了对方。
他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文玉在心中揣测到,不禁有几分奇妙的欣喜涌上心头。
真是怪事,她怎得没来由的欣喜,瞎高兴什么?
“咳。”
穆同轻咳一声,向文玉与宋凛生二人示意,同时也打断了文玉的思绪。
“宋大人,文娘子,此处……貌似不是说话的地方。”
“还是先出去再说罢?”
他面上浮起温和的笑意,双眼都眯到一处,单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宋凛生抬眸从穆同脸上扫过,正对上他弯成月牙的眼。宋凛生那深如古井、久无波澜的心不禁泛起一丝涟漪,出口却仍然是温文尔雅、端庄有礼的语调。
“穆经历说的是。”
只是他……为何要卖这个关子……
宋凛生撇下心中所想,眼下这事确实不是最紧要的,他侧身往一旁让去,叫立于身侧的文玉完全露出来。宋凛生一手挽住那绳梯,同文玉示意道:
“文玉娘子,你先请罢?”
文玉转眼一看,她想着叫宋凛生先出去最好,他不过凡人之躯又体弱单薄,冻了一夜哪里能受得了?只是她正欲推辞之时,宋凛生仿佛猜透她心中所想,抢先一步便拦道:
“文玉娘子,不必时时看顾于我。”
“你是女儿家,自该请先的。”
一旁的穆同见状,眉心止不住地跳了跳,叫宋大人同文娘子这么谦让下去,不知会耽搁到什么时辰去。他略显无奈地搭话,出言相劝。
“文娘子请吧!上边儿都是府上的衙役,还有好些我府中的人,动作快些,”
文玉闻言一边转向宋凛生,一边抬步向他走去。她快些上去,在上头也能拉他一把。
文玉不再推辞,她两手拽住绳梯,手中捏着劲儿,试了试这绳梯的承重。待心中约莫有个底以后,便手脚并用地往上爬去。
她的衣裙也随之漾动,好似飘浮的云逐渐远去,叫人看得见、抓不着。
不过几步之遥的距离、不深不浅的基坑,她与宋凛生二人却硬生生困于其中大半夜,平白耗去好些时辰。
文玉有些气闷,下回再有此事,还是委屈一下宋凛生,将他扛回府中罢!
她身形纤细、体量轻巧,爬个绳梯本就不费工夫,更遑论她有神力护体,此事便更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文玉很快便顺着绳梯出了坑洞。
她随意地四下扫了一眼。只见随穆大人一道而来的官差、仆从,果然听命,站得位置距离文玉有些距离。
在漆黑如墨、点灯似豆的夜色里,那火把上跳跃的赤色光焰在江风的吹拂之下忽明忽暗,照耀在他们的脸上,叫文玉依稀可辨。
此刻,他们正静默垂首、随侍一旁。
文玉眼珠一转,这穆大人可真是御下有方啊!同是江阳府衙的官差,穆大人领的这一帮子人,显然也学到几分穆大人的风度,看起来顺眼多了。
江风抚过,官差手中纸糊的灯笼也随之而晃动,水墨写就的“江阳”二字遒劲有力,与薄如蝉翼的纸面形成鲜明的对比。那横纵交错的竹篾在橘色的烛光映射之下,投下片片菱形的光斑。
文玉抬眼往天幕望去,只觉得这无边的夜就像是叫人扰了酣梦的远古神兽,那官差手中拎着的小橘灯,就是它懒懒睁开的双眼,冒出不耐的金光。
天高地阔、江水不竭,在这深远的天地之中、宽广的沅水河畔,她一行人不过点豆大小,尽显渺小与无力。
可是,那又如何?
文玉不禁释然一笑。饿了吃饭,困了睡觉,闲暇了可去凑热闹,落难了又有人搭救——
她的目光又在那一众官差身上扫过,随之耸耸肩,面上也浮出轻快的笑意。
文玉回身,半蹲着身子,俯在坑洞边缘向下望去,朗声唤道:“宋凛生!快上来呀!”
只是此刻洞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宋凛生与穆同二人静默不语,毫无文玉那番感慨的心思。直到文玉清亮的嗓音自上而下的穿透而来,好似落入春池的花叶,打破了这水面一般平整的沉默。
穆同转眼瞧见宋大人脚步不动,立于原地。他心下思量片刻,难不成这宋大人是想同他谦虚推辞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