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行动间,那阵阵骨节摩擦的声音随之响起,在空落宽敞、人影稀疏的墓室内激荡着,十分刺耳。
文玉闭了闭目,这声音在方才她便留意到了。
只不过是,自己骗自己。
“宋凛生。”文玉肯定地唤道,却没有直面他的问话。
毫不犹豫地,文玉抬袖将手中那管紫竹箫捧至身前,极其认真地看着相对之人,“你瞧,我找到了。”
她找到洞箫,也找到宋凛生了。
宋凛生愣神片刻,在看清文玉眼中满是自己的倒影之时,他眉宇之间的焦灼担忧总算淡了些许。
“多亏有你,小玉。”
双手抬袖接过,宋凛生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着萧身,他神情专注、面色认真,浑然不似简单地看个物件,反倒是想要透过萧身看到从前的时光去。
隔着这管洞箫,文玉与宋凛生相对而立,淡淡的风声卷进来,拥着两人的衣裙交叠在一处。
分明方才还费尽心思找寻的洞箫,此刻谁也不曾去看,宋凛生垂眸与文玉四目相对,眼中仅剩下彼此、心中也只装得下彼此。
明明灭灭的灯影跳动着,除却油芯燃烧的哔剥声,墓室内无一人出声。
郁昶退开半步,他想,宋凛生还有话要说。
稍远处的宋濯、文衡和闻良意三个皆是垂头丧气的不再出声,这样的情形他们似乎说什么都不好。
还当先祖真有死而复生之能,不曾想到头来,竟是梦一场。
澹青心虚地挠挠头,他说的都是实话,可似乎阴差阳错地害了这个叫宋凛生的人。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他这么做不知是对是错。
他极小心地看向身侧的主人,猫着身子不敢吭声。
太灏并未理睬他的小动作,只遥望着那头的文玉和宋凛生几人,眉宇间若有所思。
淡黄的光晕将宋凛生包裹着,将他细腻白净的皮肤照成半透明的色彩,而后越来越淡、越来越浅……
他似乎亦有所觉察,宋凛生垂眸扫了一眼自己的双手,似幻似真的双手几乎要托不住那管洞箫。
“小玉,不必为我烦忧。”
宋凛生双目极专注地看着文玉,一字一顿地说着。
“不悔魂归处……”
可他言语之间仿佛已然不受自己的控制,逐渐隐去的话语化作无声,未能尽数说完便再难开口。
“宋凛生?宋凛生!”
文玉察觉到他的异样,急忙唤道。
可宋凛生的身体已然如烛火般碎成片片光斑,转瞬间便洒落各处、消散不见。
就连他未竟之话,也来不及说完。
“叮——”地响起,随着宋凛生的消散,原本握在他手中的洞箫应声落地,四分五裂。
“不可以、不可以。”文玉喃喃道,仓皇无助的双眼四下扫过,却丝毫见不到宋凛生半分影踪,“宋凛生……”
他未完的话,她知道,她全都知道。
不悔魂归处,只恨太匆匆。
这是从前宋凛生身死之时,对她说过的话。
“宋凛生、宋凛生!”文玉飞身扑上前,却只扑了个空,她一时不稳,径直摔在散落的洞箫碎片上。
细碎的裂痕和尖锐的齿锋扎在她掌心,随之而起的阵阵疼痛自她四肢游遍百骸,可文玉顾不了那么多,只慌乱地收着洞箫,就如同宋凛生仍在一般。
眼见她茫然无措地私下翻找着,麻木迷惘的神色更甚撕心裂肺的呼喊,她分明没有什么旁的言语,可郁昶还是清楚明白地感受到文玉的伤情。
“文玉。”郁昶眉心微蹙,沉声道。
这管洞箫本是陪葬之物,在这暗无天光的墓室之内已逾百年,是经不得摔的,如今四分五裂、散落一地,早不是当日文玉送给宋凛生之时的模样。
郁昶抬袖握在文玉的手腕,不叫她再去碰那些碎片,以免自伤自苦,他极快地垂眸扫过地面上看不出形貌的洞箫,“有形之物,必以朽终,你又何必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