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还需要公子吩咐?”洗砚回身望了一眼,公子还落后在他和文娘子几步的石阶之下。
他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公子一抬眉、一动眼,我就知道公子必然不能饿着文娘子、冻着文娘子你。”
怎么说他也是从小跟在公子身后长大的,哪儿还需要公子事事说个分明?
“哦?果真如此?”
文玉应声,虽是疑问的语气,却更像是娇嗔打趣。
洗砚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还将手中的食盒往上提了提,邀功一般摆到文玉眼前。
文玉和洗砚迈步进了屋内,烛光拉出的影子却还斜照在石阶之上,折了几段顺着石阶往下,直至流淌到宋凛生脚边。
望着文玉清丽的背影消失在门框边,宋凛生这才松了口气,背于身后的手掌展开,已满是薄汗。
宋凛生轻笑一声,不知是笑洗砚的口无遮拦,还是笑自己的故作自然。
收拾好自己慌乱的心情,宋凛生一手撩起衣袍,抬步迈上石阶,正没走两步,忽然面前一道黑影盖下来,正依偎在他胸口。
他停住脚步,垂眸瞧了身前那晃动的身影一眼,好似乌黑的缎带。
“宋凛生!”
宋凛生应声抬眸,却见文玉两手抓着门框,半个身子倾出来,她脑后的发辫儿随动作晃动着,叫烛光照过正晃到宋凛生的身前。
“快进来呀!”
文玉眉眼弯弯犹如新月,宋凛生觉得自己就像那繁星点点,不自觉便向往月牙身旁靠去。
“就来。”宋凛生唇角绽开一抹笑意,颔首应声。
是星是月都不要紧,只要是文玉就好,便是千难万险,他也会去到她的身边。
……
江阳府衙,同知院。
夜幕高挂、风月无声。
贾仁静坐在榻上,身前的桌案铺陈着纸笔,却不见其上有半个字。
无边的夜色似潮水一般涌来,他就像是一座孤岛,静静等待着即将掀起的风浪。
半晌,几缕夜风舔舐着窗棂,发出一声吱呀的声响,将沉闷的静谧打破。
与此同时,似乎也将贾仁从沉思之中一把拽出。
望着眼前哗哗作响的宣纸,贾仁眸光微动,他掀袍下榻,往前行了几步,待脚步声止,一方碎成两截的墨砚正躺在他衣角边。
墨迹流淌一地,早已风干。
贾仁弯腰去捞那两块墨砚,却不知是看花了眼,还是怎么的,竟一把扑了个空。
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怔讼,贾仁缓慢抬手,有力的指节在他眼前显现。这双手曾挽过弓、训过马,做过文章折过花,此刻却唯有笨拙、迟钝。
一声叹气没入夜色。
贾仁不再去拾起地上的墨砚,而是缓慢地在那墨砚旁白,坐了下来。
他以手撑着额,两指分别覆于太阳穴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滴热泪从指缝流出。
方才同阳生的争论言犹在耳,一分为二的墨砚触目惊心,他……又该如何面对才好?
……
“我说过,宋大人并非那糊涂之人,今日之事他定会秉公办理。”
阳生面上风云涌动,他极少在阿爹面前如此悖逆,“你为何偏要写这请罪辞官的公文?”
贾仁默不作声,只一心专注笔下的内容:下官贾仁……
“阿爹!”阳生气息不稳,说话也没了遮拦,“我叫你别写这东西!”
今日之事百姓是受了那人的撺掇,这才嘴上议论几句罢了,待风声一过,谁还记得这茬。
可阿爹若是写了这请罪书,白纸黑字,岂不是自己倒先认了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