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文玉一番话却将她点醒,她如此通透的思维,纯净的心性,想来悟性也是不差的,梧桐祖殿的庇佑或许有,但文玉自身的慧根又岂会无呢?
枝白定定地看着文玉,颔首道:“嗯,正如你所言。”
“智者赞美,愚者比较。从前有一个人,也是这般对我说做自己就好。”
不消多想,文玉觉得那个答案就在唇齿之间,“是陈勉。”
文玉想起在长街上见到陈勉的样子,那时他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却坚持维护她与阿沅,生怕她们受到半点牵连,更是愿意为了她二人能够脱身而乖乖就范。
如此人物,倒像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嗯。”枝白话语简洁,但意味却无穷。
只不过一个字,文玉却能听出无限的缱绻和依恋。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陈勉,在后春山中。”
……
府衙,地牢。
“见面?”宋凛生听陈勉叙说着他同枝白之间的事。
“是头一回正式见面。”陈勉补充道,“她穿着素白的衣裳,靠在一簇栀子花木之上。”
往事像掩藏于雾气之后的画卷,陈勉挥挥手,那画卷便徐徐铺陈开来——
青山苍翠,容颜似雪,青白交错之间,晃得陈勉睁不开眼。纵使陈勉并非肤浅之人,视线也难以抑制地受眼前女子的吸引。
“你叫什么名字?”那女子也不怕生,分明是头一遭见面,却极熟稔地向他发问。
“陈、陈勉。”那番直爽,叫陈勉不知如何作答,思来想去,只能老实交代自己的家门。
她支起身,从栀子花木上下来,就连发间别的枝叶都来不及拨开,便朝着陈勉小跑过来。
衣袂翻飞,似绽开层层叠叠的白浪。
陈勉一惊,赶忙别开了目光,可随着她的靠近,一股浓烈的栀子香气袭来,直冲陈勉口鼻,叫他难以忽视、避之不及。
“陈勉。”那女子在陈勉身前停住脚,侧身看了看陈勉背上的小背篓,莫名便笑出了声,“我是枝白。”
春山幽静,女声清脆,枝白二字在山间回响,久不消散,更是在陈勉心头一停便是许多年。
……
陈勉收住思绪,再也忍不住叹了一声。
“原来,你与枝白娘子是这样认识的。”宋凛生不知说什么好。
岂料陈勉听了这话以后,沉默许久,再开口时,却摇了摇头。
“不,不是。”
……
府衙,知府别院。
“后春山游人如织、往来不绝……”文玉有些不解,怎么就一定是陈勉呢?
“他是唯一同我说话的人。”枝白笑意盈盈,眼角眉梢越发柔和,似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温暖之中,“同一朵栀子。”
山中寂寞,不论是走兽飞禽,还是石头花木,但凡生了灵智,总爱在一处凑热闹。
但凡后春山哪位得道了,哪位飞升了,或是谁为情所困失了法力,又是谁伤重不起显出原形,毫末之事也能凑在一堆说上三天三夜。
妖与妖交流常有,人和妖说话少见。
更何况,不是化形之后有美丽皮囊的她,也不是繁花盛开夺目耀眼的她,只是她本身。
那时她疲惫懒怠,修炼了许久,修为法力都不甚长进,就连最基础的跳出四季轮回之外,掌控自己的花开花落也不能做到。
她卯足了力气,憋了一整个春日,立春伊始、夏至收尾,才勉强开出了第一个花苞,还是方才冒芽的那种。
一星半点儿浓郁的白,点缀在团簇着的青翠枝叶当中,丝毫不起眼,隔得远些怕是都未必能瞧见。
她耷拉着脑袋,预备同往常一样度过这百无聊赖的一天。
“这儿竟有一簇山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