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瞧着没事,不过若不是文娘子搭救,恐怕就有事了。”
他不是蓄意想冲撞公子,可公子此人,定然只会答一句无碍。那公子豁出性命的一番心意,若是文娘子连知晓都不能,岂不是太……
洗砚瞧文玉一脸的不解,又飞*快地补上一句,“公子他不会水。”,而后便快速退开了,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若是公子罚他抄书,那可是万万不妙的。
洗砚话音刚落,宋凛生的一张脸憋得通红,似是半剥了壳的荔枝,细白光滑,美如璞玉。
文玉见状,便知他是气不顺,又叫憋着了,忙抬手拍拍他的后背,宋凛生这才咳了出来,似乎正印证了洗砚的那句“不会水”。
他原不想咳出声,否则好似他真是个旱鸭子一般,平日也便罢了,此刻在文玉眼前,他容不得自己有半丝的不完美。
直至连声咳嗽响起,宋凛生心中还是万分懊恼。
“不会水还往下跳,你不要命了?”
文玉又惊又怒,她没忘了自己下界原本是为了什么,就是因着她坏了宋凛生的寿元枝,生怕他原定的命格枝节横生,甚至因此殒命,这才眼巴巴地追来,以期留在他身边,护他此生顺遂平安、康健无虞。
可她怎么觉得,她越在宋凛生身边待着,宋凛生遇到的麻烦事就越多。
凡人的性命脆弱易折、难经风雨,便是再□□也不过短短几十载,和她们妖精比起来,有如蜉蝣、朝生暮死。
寻常而已。
“你怎么那么傻啊——”
她又淹不死,哪里需要他一个不会水的冒死来救啊,文玉鼻尖一酸。
那晶莹的泪珠顺着文玉的眼尾落下,在脸颊划出一道泪渍,与未干的水迹混在一处,两侧的湿发贴在面上,凌乱的发尾顺着脖颈而下,没入衣领。
整个人湿漉漉的,很是惹人。
宋凛生登时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地杵在文玉身前,既不敢答话,也不敢抬手为她拭泪。
往日的风度与从容,在文玉的泪珠里消失殆尽。
他……他当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也忘记了自己压根不会水这件事,待到他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叫水流包裹着,难以反抗地下坠。
宋凛生往前一步,他想像方才那样拥住文玉,可方才他着急忙慌地一时情急忘了礼数,此刻却早已清醒,再要逾矩,怕是不能了。
他头一回觉得,清醒自持也不是什么好事。
宋凛生抬手脱了自己的外袍,两手环过文玉肩头,为她轻轻披上。虽然他的外袍也已经湿透,不过男子的衣衫宽大,多少能为文玉遮挡一些。
“我没事,真的没事。”宋凛生话音未落,似乎生怕文玉不相信,又赶忙抬手转了转身,“你瞧,我好端端的呢。”
宋凛生想起那日他们自后土庙分别,文玉轻靠在他身前之时说的话——
“宋凛生,此去兴许凶险、兴许困顿,不过请你一定信我。”
“回去不要打草惊蛇,也不要四处寻我,你我里应外合,且看这到底是怎么的一出戏。”
“宋凛生,相信我。”
他忘不了文玉说这话时的那双眼睛,清澈明亮,笃定沉静,叫他不自觉便信服。
可便是他相信文玉,这几日也少不了万分煎熬,怕她吃苦受罪,怕她有性命之忧。
“你呢?你受苦了。”
宋凛生别开眼,他其实很想像方才文玉看他那般,从头到脚将文玉瞧个仔细,看她有没有外伤,有没有变瘦,可她二人才在水中淌过,浑身早已湿透,便更是不宜直盯着文玉看了。
“我?”
文玉终于止住眼泪花,破开一个笑容来,笑得两肩轻耸。
宋凛生闻声稍稍转过脸,却见一抹青苏色出现在自己眼前,正是文玉那只玉玦,其下的穗子左右晃动,偶尔有几丝从他的鼻尖滑过。
那玉玦水润透亮,似有盈盈蓝光闪烁其内。
他不由得伸手将腰间那枚一般无二的玉玦握在手中,紧了又紧。
“我也,好、端、端、的。”
文玉刻意学着宋凛生的语气,俏皮地同他打趣。
她一手拎着玉玦,一手轻轻拨动着那穗子,流苏晃动间,那日的画面又徐徐铺陈在眼前——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