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因为绝对会被担心,我才不想这样。”
“是吗?避不开的东西只要接受了就没什么嘛。”
接受?
我仰起脸看他。山本同学似乎只是纯粹在发表自己的想法,眉宇间的神情饱含着别无二心的宽和。那副模样,就好像现在和我说话是他早上唯一一件重要的事似的。
相视一刻,我便慢吞吞地转过身,往坡下走。
……想不明白。
听着脚跟后头传来的跟随声,我自言自语般道:“哪有说的那么简单。我和你不一样。”
“不一样?”尾巴追问。
“不一样。”
“诶,哪里不一样?”
“哪里都是。”我加快脚步,一口气赶到桥下,把球袋放到长椅上,“我做不到那么坦然地接受那种事。”
“原来是这样,”山本武的声调顿时清朗几分,从身后渐近地悠闲传来,“那也挺好的啊,我也有怎么也办不到的事情。总之,只要自己开心就好啦,怎么舒服怎么来。”
我扭过头。
男生站在三步开外的距离,双手枕在后脑勺,望着天,完全一副以身作则表示“我现在就很开心”的、极其富有闲情雅致的姿态。见我瞧过去,山本武又朝我露出一个豁达磊落的笑容。
晨阳从东方斜斜地倾注而下,拖出桥洞的阴影。他正好踩在影子的边缘。
“对吧?”山本问。
“……”
一时半会,居然想不到还能有这种能量充沛的家伙办不到的事。他说的不会是忍着不跟我搭话什么的吧。
这张脸真实地在眼前晃,我蓦然想起昨晚。那几分钟,绞尽脑汁也得不到答案时,不小心睡着之前记起的他的笑脸,此时竟天衣无缝地像正片叠底那样重合——没来由地,我浑身都有点不太自在。
我看他一眼。
山本眨巴眨巴。
我皱着眉移开两秒,再看回去。
山本放下手,歪了歪头:“西贺?”
“山本君。”
“怎么啦?”
“请你如实回答,”我从口袋里拿出手表一瞄,问道,“你今天几点来的?等很久吗?”
这位同样自律的运动员怔了怔,貌似没有料到我会提出这个问题。但他仍是先翘起唇角,笑得大方又明朗,口吻相当自然地应答:“嗯——和平时一样,我记得我是五点半出头的时候跑步经过这里,看你不在,我就继续锻炼了。”
“然后呢?”
“然后大概六点多练完,过来没看到你,所以多待了一下。也没有很久吧,感觉才过了几分钟?”此人思考结束,再次弯弯眼睛。
是么。
我多盯他两秒。山本武五官锐利而俊气的面庞扬着一种令我熟悉的、无懈可击的开朗笑意。我说了声“知道了”,便把口罩摘下,叠好,塞进口袋里。随即一如既往地望着桥梁下的石壁,原地慢慢拉伸。
活动活动脖子,手腕,脚踝,拉拉肩膀;两手叉腰,向后仰一仰。
旁边安静得很。
我站直来,手掌还搭在腰侧。重新侧首看过去。只见山本君像是总算迟来地意识到什么,正微微抿着嘴,一动不动地将目光留在我身上。
旭日东升的步伐十分矫健。
光线迁移,自桥梁投下的阴影如渐渐流溢的水泊。边缘漫开,彻头彻尾地笼罩住他的身影。
失去清浅阳光的覆盖,能看见他深褐色的眼睛里隐隐绰绰的黑。
我只好点出:“你说谎的水平也不见得特别好,山本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