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铃开到最大声的手机来电响起时,山本武正在后厨帮忙洗碗。
即使只是一部普通的、小小的翻盖机,闹腾起来的声响也不容小觑。一名员工吓了一跳。他爸爸在一旁切生鱼片,也愣是惊得下意识举起刀——如全天下被孩子熊到的每个家长一样,一声斥责的“阿武!”脱口而出,气沉丹田地化作虎父之音。
可话音未落,犬子就手脚麻利地放下还没洗干净的碗盘,摘掉手套。
一边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放声高歌并间歇振动的小手机,他一边朝老爸咧起一个安抚的笑容。由于态度过于熟练,反倒让他老爹觉得像极了叛逆期的应付敷衍。
“抱歉老爸,我马上回来!”他大声说。
撂下这句话,儿子闪身离开。当爹的手里还攥着刀柄,刀刃在半空无人问津地闪烁着儿大不中留的凛冽微光。
山本刚连“喂”一声都来不及出口。
但他也早就习惯儿子时不时看似稳重的莽撞了。这位寿司店店长看着空荡荡的后厨,放下刀。想起刚才阿武跑离厨房的一瞬,他瞥见的那孩子的神态。那是一种将近慌不择路的昂扬的期盼,与雀跃一起汇聚成叫作青春的东西。
老父亲头疼似的,重重叹了口气。
接着,他无事发生般重新开始切鱼片。切着切着,不自觉地哼起三十年前流行的歌。引来年轻员工诧异的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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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今晚临时要做多人份的外送,店铺没有营业。山本武在餐厅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他握着那只小手机,长条形的屏幕,简单易懂地映着一个来电显示。
陌生号码。
不知道为什么,本应该马上接起来,男生却盯着那块微微发散着荧光的长屏,硬是把几乎跳到锁骨下的心跳声当成秒钟数数。只是那样的话,一秒一秒过得也实在太快了,好像下一秒这个号码就要停下歌唱一样。
奇特的不舍得,奇特的紧迫。山本武规规矩矩地坐在木桌前,如同认真上课那样(但他其实上课经常都趴着睡大觉),摁下接通键。
将手机贴到耳边,他下意识摸了摸鼻子,说:“喂?”然后按理说,他应该自我介绍这里是山本某某某,毕竟这只是个陌生电话。而话语到嘴边竟唐突地换了个球路。山本武听到自己轻快的声音,问:“西贺?”
“……”
听筒那边没有声音。
山本武知道自己接对了。
飞快地多看一眼来电号码,他像是把它当成某个人的代号一样记住它。随即再附耳说道:“喂?我是山本。”
说完,他安静地坐在店铺的桌椅间,连视线都不做别的事,单纯地停落在木桌的纹路上。他等了两秒,或者三秒,反正最多不超过九次心跳。在这期间,他好像还能听见轻微的衣料摩擦声。直到手机另一头响起对方的嗓音:
“山本君。”
很轻的,咬字很清晰的,女孩子的声音。
西贺同学的声音。
嗯。
他接对了。
电话究竟是谁发明的?课上老师貌似讲过……他太困了,没听进去。要是再上一次课,他会发自内心地觉得发明电话的人是个有趣的天才。
这位山本君不自主地抬起另一手,摸摸颈侧。他应了一声“是我”,而恰好在同时,电话那头的人也主动地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