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贺同学并没有直说。或许两者都有,他只能靠猜,因为还来不及问,她的声音又遥遥地从听筒传来:“谢谢你。”
“唔?谢什么?”
“实际上,你没必要把球还给我,还买了一个新的球袋。”西贺同学讲起话来什么口音都没有,语调正常又好听,像电视里常见的主持人那样标准。只有在情绪外露的时候,断字会有一些踟蹰,“但是,总而言之……谢谢你,让星纱把球拿到体育馆。”
哦,是这件事。山本武了然道:“没什么。因为多少听过排球部的事情,我就稍微留意了一下。还顺利吗?”
“星纱留下来了。”
女孩的声音听上去总算含着几分轻松,她似乎快忘了先前想挂电话的事,说着,“牧野前辈,就是我们的队长,在办公室前你也见过她。我和她本来打算继续让星纱自己选择。但小千——嗯,就是其中一个……”
“在公园拉着你的那个女生吗?”他问。
“对。”她顿了顿,貌似是想问他怎么猜到的,但只是继续讲,“小千就说,要是她能拦住牧野前辈十个球里的五个,才让她走,否则就得留下来。”
山本很捧场:“诶——然后呢?”
西贺同学说:“然后星纱就被挑衅到了(他听得出来这句话她一定在笑)。我看得出来,她和前辈都有用全力。万里同学——就是另一位副攻,她也去一起加入拦网,最后竟然真的拦下前辈的五个球。”
“哇啊,”山本惊讶道,“那不就还是能走了吗?”
“是呀。”西贺的声音仍然有些远,好在他能确认她肯定真的在微笑,“不过星纱好像觉得是自己输了,不太服气。她打算留下来,直到能拦下前辈十个球里面的八个再考虑退部。”
他笑,“啊哈哈哈,原来如此。”
“嗯。”她应着,音调再次变得小了一点,“大概,就这些。”
这是要挂电话的意思。于是山本稍微抬起头,目光从桌纹投向墙壁上的挂画:“没有别的了吗?”
西贺同学沉默下来。
这次的无言也不太一样。好像能听见非常细微的呼吸声。那均匀的、奇妙的、羽毛拂过似的,气息的翕动,透过手机听筒与耳廓严丝合缝的温热接触,几近扑打在耳畔。
紧接着,山本武清楚地听见一道翻身的声响。
明显是翻身。有被褥卷动的动静。他蓦地意识到西贺此时大概率是躺在床上,也许洗过澡、穿着睡衣、钻在被窝里,和他打电话的——还不到九点半,这么早她就要休息了吗?而在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之前,手机发热,紧贴在耳朵皮肤的热意就已然猛地蔓延到脸庞。
山本武也说不清为什么。他只是想到这些,脑袋就有点转不过来。他感到从未慢下来的心跳一举撞向后脑勺,扑通扑通的,脖颈和手心变得滚烫。
但不等他缓过神。翻过身之后,西贺同学的嗓音从稍显模糊、远在天边,一下忽而仿佛紧紧抵在耳畔,近得要人命。“没有了。”她说。
突然比原先清晰百倍,连呼吸换气都听得见。
但这又不像真的在耳边说话。透过电话听筒,西贺的声音比平时更裹挟着微微的磁性。
糟了。她现在是侧躺在枕头上,手机压在耳朵和枕巾之间说话的吗?山本武觉得自己的额头搞不好有点发烧。那个咬字标准的主持人貌似又消失不见了。他听到她说话,带着一点像是闷在被窝里的,软绵绵的鼻音。
“……你找的那个借口,真的很讨厌。”
她小声埋怨他,好像又往被子里窸窸窣窣地缩了缩。山本发觉自己即将停运的脑海里乱七八糟地奔跑过什么小羊,小狗,小鸟,小猫,小兔,总之是一些能把脸埋进毛茸茸的地方的奇妙生物。他就这么听着她怪他:“我才不会把排球忘在收银台上。我的记性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