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奇怪地瞥去一眼。渔夫帽的帽檐宽阔而低垂,视野被遮挡,不抬头就只能打量到对方穿着白色连帽衫的上身。但同时,作为平平无奇路过的游客,也并不在意这挡路的怪人是谁,看了看就避着走。
怎料没走几步,后方又跟来不遮不掩的脚步声。
只听身后的人清爽地笑了两声,道:“果然是你啊,西贺。今天你好像有一点不一样,我差点以为是我认错了。”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啊!
哪里是只有一点不一样!
新的风暴席卷头脑,我坚定地维持着演员的信念,迟疑着顿了顿。继而发现有陌生人在跟自己说话那样,诧异地侧过头,多远离两步,停下。
戴着那么大的黑框眼镜和口罩,头发也盖住了。我就这么以一名内向阿宅路人的眼神,隔着厚重镜片,怪异地抬起脑袋望去,粗着嗓子,压低声音:
“……谁?认错人了吧。你谁啊。”
效果非常显著。
可怕的尾随犯山本武——没错,果然从帽檐下映入眼帘的就是他那张无忧无虑晴朗又锐意的帅哥大脸——听完我的话,也眨眨眼。
他感到奇怪般地扬起眉毛,稍直起身,一手提袋,一手摸了摸后脑勺。
“嗯?不是吗?”
这家伙思考道,那神奇的大脑估计又在作恶多端。但不等我装作没好气的路人扭头离开,山本即刻朝我了然一笑,语气颇为歉疚,“那抱歉,应该是我认错人了。”
好好好。
真不愧是厉害的我,影帝级演技。我脑海里的小人登时喜极而泣,双喜临门,喜从天降。甚至慷慨大方地心想着,山本同学,我暂时原谅你了,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然而面上不显。我只是更奇怪地多打量他两眼,一脸“今天真倒霉碰到自来熟现充”似的转身。
走人喽,走人。
我兴奋地迈开步子,但就在电光石火的一秒,一股蜘蛛感应般的不祥预感却再度窜上脊柱。
抬头一瞧,只见不远处音游摊外的人群里,慢吞吞地迎面走来几个眼熟的青少年。
一个棕头发的男生,边走着,边对手里的钱包袋露出悲伤忧郁的表情;左手边一个银发绿眼的朋友正在安慰着他似的,急急忙忙地挥舞着双手;右手边则是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也在激动地说话。
我顿时浑身一僵。
并盛的同学。
而且,没看错的话,那不是三浦叔叔的女儿吗?
不是同一个学校的,怎么会认识……不不不,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知道遇到山本武没好事!每次碰见他都会倒霉!对啊,他不可能自己一个人来,不是别人邀请他的话这家伙根本不知道会有这个展销会!
越来越近了。
要跑。
可是如果现在绕路,躲人的迹象又太明显。
我正想咬牙赌一把,赌这身伪装能直接擦肩而过。下一刻,左手腕却忽然被紧紧握住。
不得不停在原地,我瞪大眼,回过头,视线直直撞进山本武深褐色的眼睛里。似乎是体温更高的缘故,那攥着我腕身的掌心烫得惊人,令人错以为骤然靠近干燥而炙热的壁炉。
糟了。
他不是没认出……
刹那间,我几近绝望地下意识想挣开,他的力道却反而稍重地一拽。
“嘘。”
山本武提着小豆泥布袋的手腾出一只食指,示意小声那样竖在嘴边。与此同时,他始终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好像这个人也正为我的惶恐而紧张,因我的慌乱而心悸,神情似烛火般跃动着熠熠然的光影。
“……跟我来。”他悄声说。
神差鬼使地,明明肺腑仓皇地发热,却又仿佛提前被潮闷的梅雨淅淅沥沥地淋湿满头。我竟然只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然后迈开脚步。
像一次奇怪的、共谋逃犯的奔逃一样,和山本武一起卷入无人注意的人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