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善堂放了课,顺道就来了。”
扶苏随口答道,没察觉到话里有话。
他到底是个要脸的人,不想让自己撒娇的样子被别人瞧见了,于是摆摆手挥退了随从。就连随侍仁宗的内侍们,见官家没有反对的意思,也跟着一起下去,把说话的空间留给了父子俩。
扶苏左右看了看,轻咳一声:“官家,我昨天在资善堂的藏书阁里面见了个人。你猜猜看,我见到了谁?”
官家恍惚了片刻:“……嗯?谁?”
不会是宗实那孩子吧?
“是个比我大好多的小哥。我问他名字,他说他叫作赵宗实。按照辈分,我应该叫他一声堂哥的,对不对。官家,怎么宫中明明有一位兄长,你却把人藏得严严实实的,从不肯告诉我,让我去拜见呀?”
这话一下子问得仁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眼底流露出了明显的愧疚之色。
官家不得不承认,这事是他做得欠妥,一下子就亏待了两个孩子。宗实那孩子暂不说,肃儿长大了会怎么想,会不会有心结?
扶苏觑着官家的脸色:有戏!
他愈加了一把火,眨巴了几下乌湛湛的大眼睛——自己全身上下哪里可爱扶苏还是知道的——往官家的身上扑:“能不能让宗实堂兄陪着我?我看他读的书都是我没听说过的,他肯定懂得好多。”
“官家,能不能,让堂兄和李小郎、晏七郎一样,和我一起随着宋先生读书?”
让曾经的皇帝养子成为亲子的伴读,濮王、乃至宗室那边儿,还有朝野上下的物议……
官家的脑子里下意识涌现了许多。
可是一对上冲他撒娇的糯乎乎的团子,还有那双眨啊眨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就一句都说不出口。
再加上心中涌起的愧疚心虚之情——不止是扶苏猜到的,对赵宗实和成王身份倒错的愧疚。
还有连扶苏也不知道的,刚和妙悟背后蛐蛐完儿子后,儿子本人就出现在眼前,勾起的背后说人的心虚。
方才,妙悟是怎么问的来着?
“爹爹,为什么明明肃儿聪明得很,却要故意装作懵懂的样子,不肯让我们知道呢?”
他答道:“一切皆因肃儿那孩子早慧,于是更不想让人知道,他与其余人大不相同。肃儿那孩子性情多敏,妙悟,你以后看到了就装作不知道即可,不可戳破。”
而今,被他评价“性情多敏”的孩子,不惜露出甚少见的可怜可爱之态,只为要他一个点头首肯。
甚至于,官家开始怀疑,肃儿这样子罕见地放低姿态恳求自己,是不是因为业已理解了养子与亲子等一干事宜,乃至个中为难龃龉之处?
就算如此,他也还是来了福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