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天然笑说:“吃饭,拉屎,睡觉,玩玩具。”
“那不就跟老朱家那个大黄狗一样?你们这些养宠物狗的人呀,都比较天真……”他有些嘲弄地笑着,“不过天真也没什么不好,哈哈!”
乔木想她若真是一个骑士,此刻就应骑在马上虚晃长枪,把这男的吓个屁滚尿流。
谈话间,一个男少年绕过桌台跑来与新郎说话,虽是耳语但难掩激动,乔木清楚听见他说:“阿文哥,那个阿昌来了!”
新郎官瞪大牛眼,一手钳住少年的胳膊,少年吃痛哎哟了一声,被钳着走去。
乔木的目光紧随阿文,见他快步向帆布棚外走,半途将那少年撇下了。现场人员太多,她们的座位在角落,视野不佳,她站起身来,用目光在一派忙乱中四下寻找——
走动上菜的女子、跑动的孩童、各桌间往来喝酒的男人……
贺天然再次呼唤八音队的乐手们:“快!新郎往那边去迎新娘了!”
八音队左摇右摆地吹着奏着绕过帆布棚,众宾客见此情状,以为典礼就要开始,纷纷拍掌,有好事者起身跟着向外涌,现场更加混乱了。
乔木站上社公庙前的台阶,极力越过人群眺望。
终于,她看见了,透过众人间的缝隙。
正午日光下闪动的正是阿昌皮带上的金属扣。
阿昌绞着双手,哈着腰,面露难色。
他是一个人。
阿草跑掉了。乔木想。
阿草跑掉了,她去往胡志明了。
有一天,她会穿着那件皮外套,戴着那顶鸭舌帽,走在胡志明繁华的街头。
也许不只是胡志明,而是东京的街头。
胡志明与东京的幻梦在乔木眼前交织着,此刻鲜红场景中突发的一切也是这蒙太奇的一部分——胸前系着大红花球的新郎官一记勾拳甩在阿昌脸上,对襟马褂上写着红色喜字的八音乐手们吓得呆了,扎着红色丝带的乐器奏出的喜庆乐曲戛然而止,红色帆布棚下的众人全都起身探看。
然后新郎一声令下,四五个男人上前,阿昌跌撞着逃跑,刚转身就被人一拳打翻在地,甫拽着一张桌布爬起,又被人一脚踢得滚了几滚,他爬入宾客席中,边挨打,边逃跑,村邻们惊叫、躲避,桌上杯盏跌落——
阿昌伏跪在地上,捂着脸求饶:“我不是骗子!真的不是!阿文兄,你信我,我重新再给你找——”他抬起头,看见了近旁桌边坐着的贺天然一行人。
“是她们!就是她们带阿草走的!”
乔木立刻上前去挡在姚望与贺天然身前,骤然间她听得嗷呜一声,一片残影从眼前飞过,阿昌惨叫,整张圆桌随210一同飞起,鸡鸭鱼肉全都乱飞,贺天然眼疾手快地解开了210系在桌腿上的牵引绳——她分明毫无醉态——将它捞入怀中以防它要继续将阿昌咬死。
乔木与贺天然相视一眼,都知道离开的时刻到了,乔木拉紧姚望,三人一狗装作躲避混乱,挪腾到了开阔地方。新郎与他手下那几个男丁全然不顾阿昌的辩白——在他们看来完全莫名其妙,不必细想,连脑子都不用过,几个无辜女客又怎么可能与这个越南人贩子有什么干系——继续狂殴,210连连大叫为他们助威。
她们抱着狗,将这一派鸡飞狗跳的胡闹场景落在身后,稳步离去。
贺天然用鼻尖蹭蹭还在努力扭过去看热闹的狗头,笑说:“聪明狗知道谁是坏人,对吗?”
她们离开了社公庙前的广场空地,远远地甩离了所有喧哗人声,直走到临近停车处,四下已无人,乔木终于不再全身警戒地聆听身后动静,姚望长出一口气,小跑几步,举高双臂,痛快地大喊:“乔木姐、天然姐,太帅了,我们简直就是女侠,行走江湖,行侠仗义!”
乔木解锁了车子,幽幽地笑说:“嗯,全靠你天然姐胡说八道。”
贺天然爽朗地笑着,假装恭请道:“请上车吧,代号狮子狗。”
三人一狗在车上坐定,姚望还在大叫:“出发!继续我们的江湖之旅!”
乔木转动车钥匙点火。
发动机随她的动作震颤起来,但只持续了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