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之上,晨光如金线般铺展,融化的冰层下传来细流潺潺的声响。春天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渗入这片曾被寒霜封锁百年的土地。慕游然缓缓坐起,指尖触到一缕湿润的草芽??那是南荣之外,北境也终于开始复苏的证明。
她望着寒昭,见他掌心铜镜化作的粉末随风散尽,仿佛连最后一丝执念也被吹去了远方。他的神情平静,却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像是跋涉过千山万水的灵魂终于寻得归处。
“你说她想看看春天?”慕游然轻声问。
寒昭点头,目光落在远处一座低矮木屋上,屋顶积雪已半融,烟囱里升起一缕淡青色的烟。“她在等我回去。”他说,“不是作为执契者,也不是什么法尊继承人……只是她的哥哥。”
懒猫从阎罗肩头跃下,尾巴一甩,九条影子在阳光中若隐若现。“啧,感人是感人,但我可提醒你们,别以为那团黑影真就这么完了。”它眯着眼睛扫视四周,“刚才那一击,更像是被封印推后了一步,而不是彻底消亡。那种东西,靠‘愿力’和‘信念’砸死一次容易,要让它永不复生?难。”
阎罗没有反驳,只是将手按在断剑柄上,低声说道:“幽冥契虽废,但人心中的恐惧不会一夜消失。只要还有人愿意用谎言换取安宁,它就有重生的缝隙。”
慕游然站起身,拍去衣摆上的残雪,手中玉印象征性地贴在胸口。那枚“引光”残印仍在微微发烫,仿佛还在回应着某种遥远的频率。
“所以我们的任务还没结束。”她说,“灯芯点燃了新的光网,但它需要持续不断的守护。就像农夫种田,一年一季,不能停歇。”
话音刚落,地面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众人警觉抬头,只见原本崩塌的地宫入口处,焦黑岩石竟缓缓移位,一道微弱银光自缝隙中透出。紧接着,一声极轻、极远的钟鸣响起,像是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回响。
“这是……”寒渊的声音竟再度浮现,虚影般出现在他们面前,面容模糊却带着笑意,“十二灯未灭,只是沉眠。今日因众生愿力苏醒,虽不成形,却已留种。”
他抬手指向地下:“影囚心狱并未完全毁去,反而因契约破裂而反噬自身,形成了一个介于虚实之间的‘隙界’。那里困着许多未能解脱的灵魂??包括那些曾为维持旧秩序而牺牲的执法使、净魂师,甚至初代法尊真正的元神碎片。”
“你是说,还有人在里面?”慕游然心头一紧。
“不止是人。”寒渊的目光转向懒猫,“还有你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名字。”
懒猫浑身毛发瞬间炸起,瞳孔骤缩:“你……你怎么会知道?”
寒渊不答,只轻轻挥手。一道光影浮现,映出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在战火纷飞中叼着一枚玉符奔逃的画面。那玉符上赫然刻着“守心”二字。
“八百年前,第一个反抗幽冥契的妖族祭司,并非无名之辈。”寒渊道,“她是你的师父,也是唯一能以妖身承载‘引光之力’的存在。她用自己的命,换来了第一缕脱离契约控制的自由之火??也就是后来灯芯的雏形。”
懒猫呆立当场,尾巴僵直,眼中竟泛起水光。
“她叫什么?”它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
“白夙。”寒渊轻声道,“她说:‘若有一天我的弟子醒来,请告诉他,我不是抛弃了他,而是替他挡下了黑暗。’”
风静了一瞬。
然后懒猫猛地转身,冲向地宫裂缝,九尾狂舞,妖力暴涨。“开!给我开啊!”它怒吼着,利爪撕裂岩层,鲜血顺着爪尖滴落,“老娘等了八百年!不是为了听一句遗言!我要把她带回来!”
阎罗一步上前,扣住它后颈皮毛将它拽回。“你以为她拼死留下火种,是为了让你送死?”他冷声质问,“她要的是延续,不是殉葬。”
“可我……”懒猫挣扎着,声音颤抖,“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睡得太久了……太久……”
慕游然蹲下身,轻轻抱住那只毛茸茸的脑袋。“我们一起去。”她说,“但现在不是蛮干的时候。隙界不稳定,贸然进入只会被困其中。我们需要准备。”
寒渊点头:“需三物方可开启稳定通道:一为‘照魂lantern’,由觉醒者的记忆凝成;二为‘断契铃’,取自净心池底最古老的锁链熔炼而成;三为‘守心符’??唯有真正理解自由代价之人,才能书写。”
“照魂lantern我可以试试。”慕游然闭眼,指尖轻触眉心。脑海中浮现出南荣各地的画面:孩童在学堂朗读“我有权利选择”,女子撕毁婚书独自开铺营生,老人抱着孙子讲述“从前我们被骗了很久”……一点微光自她掌心升起,逐渐凝聚成一盏小巧灯笼,内里流转着无数人脸与笑声。
“这就是……人心的记忆?”寒昭低声惊叹。
“还不够。”慕游然摇头,“这只是开始。要照亮整个隙界,需要更多人共同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