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柔被她这么盯着,藏在宽袖下的手不自主的微微收紧,不知为何她这个姐姐落了一次水后,明明人没什么变化,可这么看着她时,却让她有种猎物被盯上的错觉。
也许是刚刚在院里站久了,眼睛糊涂了。鹿鸣柔把脑中胡乱的猜想都清空,提高声音:“姐姐?”
鹿鸣意收敛目光,拢了下衣袖,让暖炉的热气贴近身体,低低地笑了声:“妹妹有心了。”
“只是不知道妹妹打算如何替我出气?”是夜,宁王府书房灯火通明。屏风上的黛巘连绵迭起,月光透过流云纹的蚕丝帘,落在书案后女子的侧脸上。
萧雨歇缓带轻裘,金簪入乌发,眉目艳艳,肤白胜雪,不见半点外人口中疯癫到命不久矣的病态。绯红金绣裙襦上凤凰展翅,三千青丝勾勒出纤细的腰线。
站在案桌另一头的卫云翰刚汇报完,萧雨歇原本淡漠的眼眸转瞬透出几分冰冷,勾起的唇角又藏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无趣。
“鹿秉儒哪有这个能耐?”
卫云翰的语气有些犹豫:“殿下的意思是这是宫里头那位做的?可礼部尚书这些年为大齐鞠躬尽瘁,也从未与任何一位皇子私下相交。那位莫不是为了给宸王铺路?”
鹿国公鹿秉儒如今在礼部领侍郎职,礼部尚书退位后,尚书之位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礼部惯来是朝中清流党集结之地,然礼部掌管科举,亦是收拢年轻一辈预备役官员最好的去处,所以礼部尚书的立场至关重要。
因李氏姻亲关系,鹿国公府近年来与宸王一派来往密切,鹿国公若是真成了礼部尚书,新进的人才极有可能入宸王一派,文景帝不会不知。
但文景帝还是这么做了。
萧雨歇莹白的手指随意拨动桌上的官员名册,懒声道:“他好不容易废了我的太子位,又担心我留有后手,先是从鹿家选出女儿赐下圣旨,后又急不可耐的令礼部尚书告老还乡”
顿了顿,“不出所料,他对宁王府很不放心。”
卫云翰:“所以那旨赐婚圣旨,是文景帝派来监视我们的?”
“也未必。”
说完这句话,萧雨歇忽地转向窗口的方向,只是一瞬,脸上的戒备之色便褪去,说了句:“进来吧。”
卫云翰为内阁首辅之孙,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察觉不到外头的动静,闻言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直到看清来人的脸后,才握着折扇拍了拍胸脯:“隐二,你下次来能不能出个声?”
被叫到的女子一身黑色劲装,径直走向萧雨歇,行礼:“殿下,今日宸王带荣亲王、顺亲王、礼亲王府的世子和郡主去了鹿国公府。”
她将在鹿亲王府后院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旁边的卫云翰听得津津有味:“殿下,莫非是咱们那位陛下知晓我们缺钱,特意送了个金饽饽来?到时候咱们的军饷可就都有着落了。”
萧雨歇侧目过去,眸光在烛火的映照下变得柔和:“刚刚不还觉得她是文景帝派来监视的?”
卫云翰背后发凉,快速摇着手里的扇子,眼珠子一转,胆大包天的提议:“要不殿下使个美人计?”
鹿鸣柔立刻接道:“我已经将人压在院外,只要姐姐一去,就让人狠狠打板子,姐姐看可好?”
鹿鸣意轻飘飘的‘噢’了声,目光环视一圈四周,又兴味盎然地落到鹿鸣柔的脸上。
也不知道她这偌大的院子,为何摆不下一个受罚的下人,非得闹到院落外让人看了去。
这也能解释为何姬远歌性格举止处处和姬如歌一模一样,但涉及到某些问题时,会难以反应。
听到问话,姬绪云脸上第一次没了笑意,她面无表情看着鹿鸣意,像是在仔仔细细打量她。
仅凭这个表情,鹿鸣意就知道自己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她的心中极为讶异。
因为姬绪云此番作为,离让人“复生”可以说是只有一步之遥!
一个人肉身被毁,神魂被碎,可以说连转生投胎的机会都被剥夺了,没法再死的更彻底了。然而,姬绪云却让姬如歌以“姬远歌”的身份重现于世!
在一旁的姜流照也明白了这其中蕴含的意味,长眉紧蹙看着对面的姬绪云,神色更为凝重。
场面沉默了片刻,姬绪云好像打量够了鹿鸣意,突然说:“如果当年是我先找到你,我会给你一副和过去一模一样的身子,而不会让你就这样换到个陌生的身体上。”
“你说什么?”鹿鸣意疑惑道。
这两个最终向九洲发起挑战的人,都有着并不美好、甚至可以说是凄惨的过去。
然而,对姬绪云的遭遇,鹿鸣意可以叹息无奈,脑袋里会有那么一瞬闪过“如果”;但对盛夜,在感叹过后,便只剩下了愤怒。
记忆的画面又在变动,这一次,她们不再是在正清堂内,而是位于一间鹿鸣意再熟悉不过的,看似普通却又处处透着格调与庄严的银色大殿中——
是凌霄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