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风筝
罗娟和吴娥离开食堂,一起朝宿舍走去。快到宿舍时,吴娥突然说,刚才你说可以让领队帮我找找擅长儿童舞的老师,我倒是想让领队帮我找另一个人。罗娟说,什么人?
吴娥说,艾米丽,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帕米尔的风,一个网络作家,她现在也许还在新疆喀什支教。也许就是我们昨天在塔依尔牧场见过的女游客。
罗娟想了想,说,喀什是上海对口支援的地区,我们江西对口支援的是阿克陶,是属于克州的,虽然阿克陶离喀什近,但是打听起来不容易呀!再说,你这不是工作上的事情,怕是不好麻烦领队的!
吴娥说,对呀,我们来阿克陶就是在喀什机场中转的,我们去克州要经过喀什呢,说不定他们之间会有联系的,既然领队是个好领队,上次我私自上街他都没有批评我,队员的这点忙,说不定也不算麻烦的!
罗娟觉得有道理,说,你明天试试吧!只是你为什么这么强烈地关注上了一个陌生的女游客?
吴娥说,最近我看网络小说《白山之恋》,我越来越觉得小说中写的事情其实是真实的,前面写的故事,就是柯克纸给我讲过的艾米丽,最近我看到放风筝的故事,好感人啊!不信,你也有空也看看,看了说不定也会和我一样,希望找到这个艾米丽。
罗娟笑着说,我可不像你们年轻人,喜欢网络上的言情小说。吴娥说,哎,你也不相信网络小说,我以前也不看,不是柯克纸不靠谱嘛,再加上艾米丽,就被他们拉进了网络小说中,《白山之恋》是我看的第一部!
回到自己的宿舍,吴娥简单洗涮了一下,跟爸爸妈妈“手机探亲”后,就钻进了被子里,抹开了网页。
吴娥发现,柯克纸的讲述与这部网络小说有大量的重合,为此吴娥习惯于把网络小说中的人物当成真实的。《白山之恋》是一部女频网络小说,讲的是一对上海的年轻恋人相约到喀什援疆,去白沙湖景区放风筝时发生的故事。
小说的女主叫艾琴,男主叫夏之远。但吴娥看着看着,就会把女主人的名字换成了“艾米丽”。在国庆前夕的这天晚上,吴娥没看上几段,吴娥就进入了梦乡。跟昨天晚上一样,白天看过的、想过的事情和场景,又统统进入吴娥的脑子里,重新演绎着一部电影。
一只“雄鹰”在帕米尔高原的蓝天中飞翔。相对于真正的鹰,这只风筝飞得并不高,只有八百米来高。但懂风筝的人来说,这已经不是一般儿童风筝能够攀上的天空。能够目测是八百米的高度,也不是一般的游客。
与风筝比高的群峰之中,白沙山显得年长,风化后的沙粒披峰而下,不时在风中嗡鸣,探究“鸣沙”真相的游客,在沙山上追逐和嬉戏。雪山在阳光下晃动,像一支支古老的时针,连着亿万年前的高原岁月。而白沙湖,像一块巨大的蓝冰,镶嵌在群峰之间,倒影着阔大的峰谷和远山。
高原上的湖泊,有一种特殊的蓝。如果没有真正到过新疆,到过高原,到过帕米尔,就无法理解这种蓝,无法用词语中的“蓝”来对应这种现实中的蓝。对于异乡人来说,新疆永远会拿出最神秘的光影来打动人类的心灵。
一个刚从中国南方来到新疆的诗人,面对新疆“白色的蓝”,会爆开诗歌的灵感,承认这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地区”。而风筝,让“一个深不可测的地区”,变成了可测。
白色的蓝。帕米尔高原一种美得让人无法呼吸的蓝。蓝色的天空和蓝色的湖泊,阔大的天地之间互相凝视,互相警惕,互相指点,互相指认,互相祝福。天地一色,天之蓝与湖之蓝,是互相赐予的。天空送湖水多少蓝,湖水就会送给天空多少蓝。
八百米的风筝,正好可以探测到这个秘密,天之蓝与湖之蓝之间的秘密。风筝在帕米尔的风中晃**,倾斜,滑动。它像一种珍贵的娃娃鱼,喜欢帕米尔的风。当然,帕米尔的风,有两种,一种是西北风,一种是东南风。在帕米尔高原,风筝喜欢的风,就是人类喜欢的西北风。
帕米尔的风,今天是西北风,天蓝地阔。正是放风筝的人最盼望的天气。八百高的风筝,在湖水中消失了自己的影子。风筝看出来了,湖水与天空之间的秘密,不但是互相赐予的,而且是互相鼓励的。在最好的天气中,天地蓝成同一种光芒,蓝成无法区别彼此,蓝成可以互相交换位置。
这是一种相爱的时刻,把彼此的身心交给对方,让天地作证。吴娥在梦中被这样的湖天之恋完全融化了。吴娥顺着风筝,仔细辨认天地之间那根坚韧的线。风筝的线,细小,具体,承受着天地之间巨大的拉力。吴娥终于看到了那个放风筝的人。吴娥想,他就是夏之远吧?
夏之远腰上别着一个扣套,两只手按着扣套中的机轮,眼睛远远地盯着飘动的风筝,线轮喳喳地响着,不时发出卡答的声音,像把风筝的线锁住了,不再释放和伸展。吴娥盯着那只蓝色的机轮问,“夏之远,风筝可不可以再高一些?”
吴娥当然把自己变成了艾米丽。夏之远盯着风筝着说,你知道现在是多高了吗?八百米,这个机轮只能放这个高度。艾米丽说,早知道,我们今天把你各种机轮全部带上!夏之远说,我们今天就是过来试试,下次可以全部带上,这白沙湖特别好放风筝!
一只被人操控的“雄鹰”,引起众多游客的注目,纷纷举起手机拍照。湖天之上,风筝像极了游客的心情,觉得如果没有一只风筝,这么美好的天空就过于宁静,过于孤寂,简直是一种巨大的浪费。
白沙湖边,游客络绎不绝。小贩在景区或站或走,叫卖各种旅游产品。“买玉吗?买玉吗?上好的和田玉,买一块回去送爱人,买一块回去送亲友,买一块回去作纪念……”吴娥被卖玉人吸引了,想起了把手机一起塞进包裹的事情,不由得看了看来来往往的卖玉人。
但梦中的吴娥不是吴娥,而是艾米丽。艾米丽听惯了这些卖玉人的声音。她和夏之远来到新疆,走过一个个景区,耳边都是这种声音。但艾米丽喜欢听机轮的声音,喜欢陪着夏之远玩风筝,对卖玉人从不关注。艾米丽提着几只风筝,陪在夏之远身边,不时朝夏之远递去饮料。
雄鹰在夏之远手上飞翔了一个小时,艾米丽关切地说,累了吗?你收了吧,站了这么久了!
夏之远听到艾米丽招呼着,点了点头,机轮的锁扣卡答一声打开,线咬着机轮喳喳响着。夏之远一边收线一边说,今天帕米尔的风,是六级西北风,不但天蓝地阔,放风筝的视线好,风力和风向,也特别好。夏之远感慨地说,比黄埔江边放风筝好多了!在上海,楼多江窄,我总是不放心风筝!在新疆,我们真就有了天高任鸟飞的感觉!
两人吃了点东西,准备收好“大雄鹰”,接着玩下一个“蜈蚣”。这时,一位卖玉人走了前来,说了一大通话,夏之远和艾米丽听不懂。两人仔细看了看陌生人,判断是一个柯尔克孜人。这时,卖玉人找来一位翻译,两人才勉强听懂,这位卖玉人是想买一个风筝。
夏之远说,我们不是卖风筝的,我们是过来玩风筝的!
卖玉人通过翻译,继续急切地表达着自己的心事,说,我知道你是玩风筝的,我以前不知道还有这么大的风筝,我想给儿子买一个!我答应过给他买一个好风筝,但我一直不知道什么样的风筝好。
夏之远说,阿卡呀,你儿子多大了呢?如果是小孩子,就要买儿童风筝,小红轮,小蓝轮,小小的机轮、短短的线,能放几十米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