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尖锐的、冰冷的话,仿佛被这阳光和身后的炊烟一同蒸发殆尽了。他忽然觉得,这座章山村,似乎也没那么冷了。
何云闲把木盆放到院子里,一抬头就看到谢冬鹤正把山鸡卸下来放在门口。
林莲花已经做好饭菜,这会儿正要去厨房里端饭菜。
“温温过来帮忙,今天娘给你们做了烙饼。”
正在后院里摘菜的谢温温一听到开饭了,立马就放下东西,一溜烟跑进厨房里。
才八九岁的小姑娘,也就比何云闲的腰高一点点。
农村的孩子喜欢在地里跑来跑去的,大都长得黑壮黑壮的,谢温温却比一般的孩子要瘦小,皮肤也更白。
按村里人的话说,就是一副讨人厌的病秧子样,干不了多少活还要贴钱的赔钱货。
何云闲正要去厨房里端菜,就被温温拦住了。
“云哥哥只管坐着等,娘说了让我去帮忙,可不能让哥哥去,不然娘会骂我的。”
温温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汤,放到了何云闲面前。
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笑道:“云哥哥先吃,哥哥忙了一早上肯定累着了。”
何云闲说了声谢谢,也不强求了。
小孩子的心思比较纯粹,谢温温这样没有坏心眼的乖孩子,何云闲很难不喜欢。
在谢家里,要说能让他比较亲近的人,大约只有谢温温了。
至少他不用去揣摩这样一个孩子对他好有什么用意。
对于农村人来说,中午饭是最重要的。吃完了下午还有大半天的农活、家务要干,要是吃不够,哪有足够的力气干活儿?
桌上林莲花准备了两菜一汤,两荤一素。
那汤是方才谢温温小心端来的,正冒着滚滚热气,显然是刚离火不久。定睛一看,竟是奶白色的山鸡汤,面上飘着几点金黄的油星,几块炖得酥烂的鸡肉沉在碗底,旁边还卧着几颗红艳的枸杞和几片嫩绿的野菜叶,香气扑鼻,光是闻着就觉鲜甜暖胃。
一旁摞着几张刚烙好的饼子,两面烙得焦黄,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外皮定然酥脆,内里软和。
饼面上还沾着不少炒香的黑芝麻,更添一分香气。另一盘是清炒的时蔬,大概是谢温温刚从后院摘来的芝麻菜,碧绿生青,油汪汪的,看着就爽口。还有一小碟自家腌的咸菜,切得细细的,吃起来清脆爽口,十分下饭。
她率先拿起一张烙饼,塞到何云闲手里,“闲哥儿,尝尝娘烙的饼,趁热吃才香!”
这在以前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事,因为他娘亲怕他的继兄继父生气,从不会主动给他盛饭盛菜,而继兄何玉杰只会给他藏了虫子的干饼。
何云闲一时没反应过来这话是对他说的,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接过烙饼,指尖立刻感受到烙饼传来的温热和酥脆感。低头喝了一口山鸡汤,温热的汤汁滚过舌头,一股暖意从喉咙直通到胃里,仿佛将一上午在井边沾染的寒气都驱散殆尽。
小心翼翼咬了口烙饼,外皮果然酥脆得掉渣,内里却十分柔软,面香和芝麻香混合在一起,越嚼越香。
何云闲大口大口吃着,忽然鼻子一酸,眼泪险些落下来。
没有藏虫子的饼,真的很好吃。
娘递给他的饼,更好吃。
一家四口吃完午饭,晌午休息了一会儿日头不那么晒了,林莲花拿着竹篓打算上山看看能割桃胶的好地方。
桃胶可是个好东西,镇上的药铺和富户人家都收。说是富人家的小姐夫人吃了能润肤养颜,穷苦人家里谁要是得了痢疾、淋症,用它入药也能治。这东西长在桃树上,得赶在雨季前采收,晒干了能存住,一斤上好的干桃胶能卖上三四百文钱,抵得上十石米了。
她不早些去,就要被别人抢先了,李婶他们可都也盯得紧呢。
然而还没走多远老天爷就变了脸,方才还日头高照,转眼乌云蔽日。林莲花赶忙把竹篓罩在谢温温头上挡雨,拉着她匆匆忙忙赶回去。
才到院子外,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