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壑忙解释自己是同朋友在附近吃酒,偶然撞见的。
原来李家不是从来富裕的。
当年李青壑的祖父染上赌瘾,将家财尽数典当,妻子和离而去,李家徒余四壁,到最后甚至连祖宅房契都要抵押出去。
全赖李父四处行商,年纪轻轻便挑起一家大梁,渐渐才有今日光景。
杜夫人也是那时候一眼瞧中码头上精明能干的李父,不顾父母反对执意下嫁,李父感怀妻子情深意重,多年来夫妻二人琴瑟和鸣。
唯一的憾事,大抵就是李青壑这个不成器的。
夫妻俩倒还算想得开,只要儿子不沾染什么陋习,平日不学无术就罢了,李家的家产总养得起他。
因有这样的前因,赌博在李家可谓恶习之首。
糊弄完亲娘后,李青壑又情不自禁想到严家的糟心事,暗道严娘子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托付祖产的族亲已经误入歧途。
——并非误入。
严问晴甚至比李青壑知道得更清楚,连她的好堂叔今天输赢几何都了然于胸。
安平县最大的赌坊共有三层。
一楼鱼龙混杂,赌徒或惊喜或沮丧的叫声不绝于耳,间杂三教九流身上的各色气味,混乱又癫狂。
二楼要雅致许多,分了好些包间,赌术也可称“博戏”,只是能到这一层的,尽是家底丰厚的贵人,一掷千金豪奢至极。
三楼却不像个赌坊,只一间房,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一寸一金的浮光锦在这儿不过是寻常帷幔,错金兽纹香炉里焚着渺渺清香,壁上悬挂的字画皆出自大家。
赌坊的主人,户老板户自矜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桌对面的女子。
严问晴接过这盏茶,却轻轻放下。
她从不饮这里的任何酒水。
户自矜举起手中的茶杯笑道:“听闻你在议亲,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严问晴依旧不动,道:“待成亲那日,李家必会为户老板送上一张请柬,邀君畅饮。”
“我只想单和你喝一杯喜酒。”户自矜笑起来时,眼尾微翘,似深情款款。
严问晴视若无睹,面不改色地笑道:“届时定会向户老板敬一杯喜酒。”
户自矜也不恼,长叹一声,将手中茶一饮而尽。
他定定地望着严问晴,问道:“当年……你说你要等人,怎么现在又要另嫁?”
严问晴神情自若:“等不到人,自然要往前看。”
户自矜轻笑着俯身逼近她,柔声道:“你面前的人不是我吗?”
“我已无父无母,杜夫人待我如亲女,我何忍负?”严问晴将他的话挡了回去。
户自矜默然片刻后缓缓哼笑一声:“没良心的。”
他收敛暧昧神色,随口道:“你那位堂叔当真是贪心。”
“就是要他贪心才好。”
户自矜喜欢极了严问晴用她那温柔无害的嗓音说出这样寒气森森的话,他一直觉得,严问晴和他是同路人,同样艳丽的、冰冷的毒蛇,合该一辈子纠缠在一块,吐着蛇信子掂量从哪里撕下一块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