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荷就像这些失序的物品,她没睡在床上,落地窗帘在风里浮动,流苏扫在陈荷身上,她放荡地躺在百叶窗下,全身仅着皮质腰封,被子围成一个巢。
床上睡着她们的共轭小三,一个在巴黎生活过的美国女人。
妈的。
绍明没来由地联想到陈荷当年的不辞而别,跨越近千年的痛苦在此刻显现,她痛到背部肌肉抽搐,这不是爱恨可以形容的感情,她抬起眼,那是一双猩红的眼睛,透出沉郁的痛苦。
她只要陈荷在她身边。
绍明把陈荷活成了一种执念。
无辜的陈荷理所应当地倒霉了,绍明太不正常,陈荷认为自己要疯了,她不能这样,所以她参加了更多活动,不会开车不能出门,就在线上为菲律宾、柬埔寨、还有非洲地区的孩子教英语和中文,她和一对美国夫妻一起在她家后山徒步,她终究是没有疯。
陈荷的顽强让绍明害怕,人真的可以这么努力地活着吗,绍明有些奇怪,陈荷的身体被她抱在怀里,陈荷的精神在梦中呓语,她在背琵琶谱。
虽然陈荷自觉爱她要命,可绍明就是知道,陈荷是要离开的,恐怕这点连陈荷自己都不知道吧。
绍明想惩罚她,可是她又下不去手,她厌恶风光高洁的陈荷,陈荷最好脏了,乱了,断了,落在她手心了。
看她每日精神恍惚的样子,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在夏天,她提出了去国家公园游玩。
绍明当着陈荷的面购买黄石公园的门票,她把电脑转向陈荷,佯作去接电话离开,屏幕上只有两个网页一页是公园购票,陈荷点开另一页,她一口气卡在喉咙,页面上是一份高额保单,受益人是绍明,被保人是她自己。
黄石公园和保险,出发之前绍明还拉着她看国家公园的恐怖纪录片。
此时是2024年的夏天,绍明对自己的计划很得意,黄石公园的路上,是陈荷最听话,全心依赖讨好她的时候,她永远比自己早一步到越野车旁,她甚至不敢上厕所,就怕出来的时候绍明把车开没了。
转眼间冬天到了。
陈荷被折磨到崩溃了。
绍明拿起粥勺,她记得陈荷下毒时的情态,甚至连忘记穿拖鞋都一模一样。
“粥里有毒,下毒前先整理好表情,不要总是撩头发,你没有穿鞋。”
绍明开车走了,家里只有两辆车,陈荷都不会开,照理说人家庄园都有很多代步工具,可绍明为了绑住陈荷,整个庄园内唯一不需要驾照的车子就是女佣开的电瓶车,它的续航不足以让陈荷到镇上,绍明躺在镇上的房子里,她有些害怕,陈荷这样真的能独自去缅甸吗。
“我们去曼谷吧。”
绍明的私欲战胜了一切。
家里只有一个女佣,是南非的非法移民,绍明选中她的理由是她年幼矮小,虽然做不成什么事,但是她长得像密,一个陈荷会在蒲甘遇见的叛徒。
最好的一点是她只会说法语,年幼的女佣和这个大房子一起,在她离家的时候把陈荷孤立了。
她找借口开除了女佣,陈荷抓着她的衣角道歉:“是我让她把碗收掉的,你开除她不是让她被遣返吗。你还想报警吗,我去自首,求求你了,我受不了了。”
绍明冷漠地看着女佣收拾行李。
她背地里给了女佣美国身份,她看着陈荷,事情不可挽回了,她对女孩的愧疚就带到缅甸吧。
2025年1月1日,绍明记得自己下午回酒店,陈荷在给自己打电话,现代的绍明接起电话,确认陈荷已经见到绍明。
1月12日,绍明记得陈荷的手因为拉弓受伤了,她计算陈荷回到现代的时间,给她点了药膏,只是她不知道陈荷爱她至此。
她为什么不早点爱我呢,如果她早点爱我……
1月14日,泰国廊曼机场登机口,绍明主动暴露身份,她当年不知道陈荷为什么要回蒲甘,现在她清楚了,陈荷如此爱她,陈荷会为她回蒲甘。
空姐为她倒上椰汁,绍明抿了一口,甜甜的,她要去见陈荷。
1月18日,她们已经到乌本桥了,陈荷不会知道,自己和她的距离只有五个小时车程。她记得早上六点整,自己拿着陈荷的手机,自己当时多害怕陈荷受苦啊,绍明发送信息,轮回中的绍明看见了,她答应带陈荷回蒲甘。
1月22日。
蒲甘。
伊洛瓦底江畔站着一个女人,她穿亚麻衬衫,同色外套,直发披在肩上,墨镜挂在衬衫口袋里,日光从她背后腾生,为她打下斜长的影子。
故国的山河,终究是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