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眼薛蟠,暗嘲自己也要用歪门邪道,说道:“官府自然有官府的办法,咱们递消息过去,再打点上下,无中生有岂是难事?何况竟也不是无中生有,官府搜他房子,定有证据。官府但凡寻到人,人证物证俱在,由不得他抵赖。”
他心中也十分矛盾,若让甄英莲去做人证,当然最合乎法理。但女儿家的名节不是玩笑,他并非甄英莲,也并非她的生身父母,如何能替她做主?若他是甄世伯,女儿多灾多难的,好容易回到父母身边,又岂能忍心让她与拐子对峙公堂?
可拐子又着实可恨,不知祸害了多少好人家的女孩,不严惩难解心头之恨。
薛蟠见他面带纠结,转念一想就明白他为何犹豫,笑道:“我倒是太拘泥了。此法不可常用,免得陷害好人,但偏偏他是板上钉钉的拐子,再不必害怕。好师兄,今日怎么扭捏起来了?”
苏鸿翻了个白眼道:“我是什么排面上的人,我说谁好、说谁坏就真是如此?我只是想着今日也受好师弟的教诲,反倒是我行为不迂腐、心却迂腐了。”
二人说笑片刻,薛蟠便果然将拐子送到衙门,又这般那般交代一通。谁知本任知府即将被调走,心中盘算争婢案倒是不难,只是拐子案缺了人证,最主要的是要寻人。
他是来不及寻人,但只要能把拐子留在衙门,给后来人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何况薛家极富,便是不能结了拐子案,顺他们的意思拖延些时日也不难拿到酬谢。主意一定,便又亲自上门拜访薛蟠,二人商议定了,就把拐子送入大牢。
苏鸿晚间回去,照旧探查功德时,却赫然发现功德涨了一百,不由十分惊诧。他得到宝轮也有两三年了,陆陆续续才涨了四百,可单单救下英莲就涨了一百。一下这样多的功德进账,倒让苏鸿有些迷惑。
若按天地无情来论,甄英莲是人,其他人也是人,怎么偏偏救了她这样重要?难不成是因她在薄命司中挂名?这样的想法虽有道理,但苏鸿总觉得不会这般肤浅,又找不出其他缘由,一时坐在书桌前怔住。
风信见苏鸿正温书却开始发呆,也不以为意,静悄悄不敢打断。他们家爷样样都好,来金陵后竟不像小孩子,只偶尔才流露出孩童天性。他们老爷太太背地里也纳闷,奇怪是不是太爷去世、他又在生死间走一遭才造成的。
到了夜深人静时,他们爷就心情沉郁,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让他也疲于应对。有时更是看些道家书籍,嘟囔什么天命云云,自伤自叹,偶尔又替别人感伤,有趣极了。
转眼便是十几日过去,封娘子得到薛家的消息后便一刻不敢停,回明父亲后就跟着薛家家丁一路到薛家。虽说封父不大愿意,但她乃出嫁女,便只好随她去了。
等封娘子到了薛家,薛太太便连忙唤人把苏鸿喊来。苏鸿虽不认得封娘子,见她面容虽说憔悴,仍能看出与甄英莲有几分相似,便也能确认她的身份,连忙上前见礼。
封娘子虽感激苏鸿和薛家如此尽心,却全然没有心思寒暄,神情恍惚心不在焉。薛太太忙道:“封姐姐别急,已经派人去叫了,想必一梳洗就来了。”
她自能看出封娘子与二姑娘的相似,二人又同样恬静温柔,一个模子刻出来一样。若非这样的母亲,绝生不出那样温柔娴静、知礼识节的女儿。
忽然下人将帘子打开,传道:“姑娘和二姑娘来了。”
封娘子再也忍不住,忽然站起身,紧紧捏着手帕一眼不错得看着门口。她早已忽视了前头同样举止娴雅的姑娘,一眼不错地盯着后头眉间带着胭脂记的女儿。
那就是她的女儿!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甄英莲亦知今日是疑似自己母亲的封娘子来,怯怯地捏着手帕抬头看她。两相对视时,虽不认得眼前人,但那双与自己相似的眼睛却似是唤醒了早已尘封的记忆,一时便觉眼中酸楚。
“英莲!我的女儿啊!英莲!”
封娘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英莲身前,跪在地上一把将甄英莲搂到怀里,眼泪如决堤一般流下。她颤抖着手摩挲英莲的面颊,豆大的泪珠滚落在英莲脖颈处。
甄英莲被她搂住,尚未反应过来时便满脸泪痕,起先不敢伸手抱她,渐渐才放松下来,死死搂住母亲。她数番哽咽,小声喊了一句娘,被封娘子一叠声儿喊着心肝肉后才大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一声儿一声娘,二人搂在一处痛哭流涕。
众人见状,无不垂眸拭泪,低声啜泣。薛太太更是泪水不断,本是感性之人,见她们母女重逢不由想起她早就作别多年的父母,搂着宝钗一顿痛哭。薛蟠和宝钗又是心疼母亲,又是思念父亲,又是为母女重逢感动,也哭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