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二人也叽叽咕咕闲聊起来。薛蟠才悄声骂道:“内府的那群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跟我们家也算老交情了,纵然我父亲没了,还有我叔叔在。谁知道给妹妹办个罢选,我塞了一千两还嫌不足,又打发人来给我要了二百两拿去。”
这世道,捐个五品官也才一千多两。他不过想着素日的交情,也不肯计较多寡,特特拿了一千两。谁知道拿起子贪心的,又给他要了二百两。
苏鸿早听母亲说过此事,今年宝钗年满十三,正合前番圣旨征选才能的年纪。只是薛家早早打点上下,让宝钗应个景就回来了。
苏鸿对此并不意外,毕竟薛家本就富贵,寡母兄长又心疼宝钗,断不肯让她入宫去受罪。名义上是给公主、郡主做伴读,却比不得皇子伴读尊贵自由。既然占了女官的名分,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还要熬十几年才能出宫。
苏鸿听薛蟠所言微微蹙眉,没想到薛家叔父尚活着,王子腾和贾家又未倒,现在就有人暗地里给薛家使绊子了。但想到自家好师弟平日视金钱如粪土的做派,也拿不准是不是那些人贪财故意哄骗。
他揉了揉额角,说道:“若是你们家,拿出去几千两也算不了什么,最恨那些人看碟下菜、贪财势利的嘴脸。且别和他们硬来,如今这样混乱,打量着花银子买平安算了。”
内府专为皇家服务,虽说眼下在位的是今上,偏偏又有太上皇杵在上头。这父子俩的感情时好时坏,不知分别安插了那些人在内府。薛家虽是皇商,跟常在京城的内府官相比,自然还是他们更得上头信任。
何苦得罪了他们,就算眼下隐忍不发,日后终究是个障碍。
薛蟠也是有心无力,薛家各处皆有买卖局,他也管不过来,都是当地的总管和伙计们支应。虽说交上来的银钱不如以往,但那些老总管、老伙计与他们家亦是相交甚厚,他哪里能抹开脸面去查底。
至于朝廷上的事,他虽挂了虚职买办杂料,但也只管支领银子、给内府交分红和利息。他父亲从前跟着太上皇干,等他接班时,因他年纪小,自然没给太上皇出过力气。偏偏没几年今上登基,如今他也是进退两难。
此时听了苏鸿的话,也深感君恩、人心难测,便闷头喝了两口酒。苏鸿见他喝得急便连忙制止,笑道:“我这段时日忙得很,但闲了听一耳朵闲话,倒是跟令表姐有关。”
薛蟠闻言一惊,酒都醒了大半,一拍大腿道:“天爷啊,怎么连这种事都传出去了。好师兄,你平日从不听这种闲话,是谁在外头说嘴,我打他去!”
他满心以为是贾瑞调戏凤姐反遭报复、一病不起的事漏了出去,心中暗骂东府里的两个果然是混蛋玩意。蓉大奶奶就算了,跟他屁关系没有。凤姐再怎么样,也是他亲表姐,总不能放任她的名声也被坏得干净。
“?”苏鸿见薛蟠这般激动,有些不解道:“我是听说有人打算走令表姐的路子,特意来告诉你一声,怎么这么激动?”
他近来确实忙昏头了,许多事竟不曾留心。只是算算时间,难道现下正巧是贾瑞调戏凤姐的时候?
薛蟠听此言,这才冷静下来,仰头灌了一碗热酒往椅子上一摊。他摇头道:“师兄别多心,也忘了我的话才好。只求师兄细说,到底是什么事要走我表姐的路子?”
苏鸿并未深究,垂头细思一回方道:“我也不知道太多,听说是长安县两家打官司。有一家想求令表姐夫替他们说情,打点长安节度使。那老尼说她认得令表姐,打算求到她门上。我想着此事非同小可,便告诫你一声,好歹让伯母留心。”
薛蟠闻言蹙眉想了想,说道:“长安节度使倒是与贾家甚厚,只是结交外官一事可大可小。那府里也是嚣张惯了,恐怕不把这当回事。以我那表姐的性子,说不定真会答应下来。”
苏鸿看着薛蟠,摇头道:“若论从前,自然并无大碍。但如今多事之秋,这种要脑袋的事还是别沾染的好。你正经告诉伯母,不管是谁,好歹劝劝。”
这世道,君不君臣不臣,连个规矩方圆也没有。结交外官就如贪污一样,禁不住,人人都默认可以这样做。
只是这些事不被翻腾出来,大家相安无事。若有人想翻腾出来,自然也就成了现成的罪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禁住凤姐结交外官、包揽诉讼的开始。不然凤姐一尝到权势的甜头,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