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尽头有间玻璃隔房,里面坐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穿一件洗得发白的棉麻衬衫。
他正端着搪瓷杯看报纸,眼镜厚得像酒瓶底。
纫兰敲门进去:“您好,我想跟您聊聊织机更新的事。”
男人表情不善,从眼镜上方瞥她:“你谁?”
“我姓舒,叫纫兰……”
搪瓷杯“哐当——”砸在桌上。
“你姓舒……?”男人猛地站起来,花白的头发根根竖起:“姓舒的没一个好东西!”
他不由分说地将纫兰推出门,反锁了隔间。
透过模糊的玻璃,还能看见他微躬的背因为情绪的起伏,微微发抖。
袁德发不知从哪钻出来,假惺惺道:“副部就这脾气……舒小姐你多见谅。”
纫兰眉间微蹙,“他怎么好像对姓舒的有意见?”
“这……”袁德发吞吞吐吐。
第50章
袁德发吞吞吐吐,语焉不详。
舒纫兰回办公室后,就打了个电话给刘益良,问这个副部的来头。
“老刘,你认识生产部的副部长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刘益良的声音透出一丝谨慎,“张智生吗?舒小姐怎么问起他?”
“我今天跟他打了个照面,他好像对我态度不是很好。”
“那他估计是因为舒董迁怒于你。张工是舒氏的开国元老啊。”刘益良的声音带着惋惜,“当年他和舒董、还有您母亲林总三人白手起家,他管技术,林总管财务,舒董负责销售。”
纫兰的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敲。
她调取原主尘封的记忆,貌似小时候林丽珍偶尔提起过“张叔叔”,说他是全香江最厉害的纺织工程师。
“公司准备上市时,舒董想收回元老们的原始股。”刘益良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就设了个局,假意让张工负责机器升级。”
纫兰声音微沉:“然后呢?”
“张工试引进了两台德国R型织机,专门织雨伞布。当时我们和富华伞厂有五年长约,这本是稳赚的买卖。”刘益良苦笑,“可偏偏这时,董事长突然和富华老板闹翻了。”
纫兰若有所思:“不会这么巧吧?”
刘益良声音隐秘,“据说富华老板在某次宴会上对梁太动手动脚,舒董一怒之下就终止了合作。”
纫兰淡笑:“这里面还有梁美妮的事?”
以她对梁美妮的了解,那倒霉的富华老板怕是掉进了她精心布置的陷阱。
“后面新签的几个大单全是棉麻面料,R型织机只能织疏水性纤维,也就是涤纶、尼龙等化纤长丝织物。”刘益良叹息,“后来董事们指责张工浪费公款,有重大工作失误,投票将他踢出了董事会。”
“然后父亲趁机收回了他的股份。”纫兰握紧电话,“让我猜猜,这股份后面不会正好分给了梁美妮母子吧。”
“嗯,舒小姐说得一点没错。”
玻璃隔间里,张智生摔门的画面在纫兰眼前重现。
她终于明白那扇门后锁着怎样的愤怒与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