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了,梁沐还是没有弄懂那些伴随着他偶发的幻觉浮现的傀儡丝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一开始以为说不定是因为时愿和他想要寻找的不知是否真实存在的亲人或许在相貌上有相似之处,可后来时愿把陈卓雅介绍给他们认识,他在生活中见到了第二个会在他产生的幻觉里身上布满傀儡丝的女孩,可陈卓雅和时愿二人不论在外形上还是性格上都是截然不同的。
一切的观察和猜想都是徒劳无功的。这些年梁沐已不再去思考这些了,可昨日出现的幻觉又再次唤起了他压在内心深处的疑惑和探究欲。
从望不到尽头的高处垂落而下的傀儡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它不可能只是错乱的神经造就的偶然,不然为何这世上这么多人他却只在陈卓雅和时愿身上看到类似的幻觉?它或许蕴含着某种深刻的、至关重要的意义。
“叮——”
电梯停在了二十层,梁沐要去的会议室正在这层。他与时愿道了声再见,重新调整状态进入接下来的工作之中。
会议结束时距离12点还有半个小时。梁沐给时毅发了条信息,很快得到了回复,时毅正好有空。两人约好在时毅的停车位处见面。
梁沐下到停车场时时毅还没到,他靠在时毅的车上低头翻看交流群里的消息。
突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一个略显耳熟的声音怯怯地叫道:“时先生,没想到这么巧……”
认错人了吗?梁沐想。
这里确实光线昏暗,他又侧着身低着头,来人估计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轮廓,最重要的是他身旁停着的正是时毅的车。这栋大楼里估计没有任何一个员工会像他这样随意地靠在顶头上司的车上。
他抬起头来,正要澄清一下误会,就看到了白晓华那张熟悉的面孔。而极其诡异的是,白晓华在离他三步远的位置神情窘迫地闭着眼睛,以一个极其蹩脚的姿势故意向他这面踉跄了一下,手中的手机更是不自然地往前一抛。
一道目的满满、别有用心的抛物线在空中划过。“砰”的一声,手机正正好砸在了梁沐脚下。
这绝对是故意的吧。
梁沐看看脚下的手机,又看看红着一张脸,目前仍闭着眼睛看上去对自己拙劣的碰瓷水平也非常有自知之明的白晓华,一时没有动作。
尴尬的沉默在这方小小的空间蔓延着。
为自己尴尬的出场方式脸红不已的白晓华很快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他睁开眼睛看过来,见到梁沐后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红润的脸颊瞬间发白,好似白日见鬼。
“大、大、大魔——”
白晓华险些将玩家们给梁沐起的外号“大魔王”说出口,对上梁沐不解的目光,瞬间打了个激灵,急急地闭上嘴。
他嘴闭得太急,上下两排坚硬的牙齿倏地合拢,把没能灵活归位的舌头咬了个正着。
“嘶——”他痛呼一声,捂住了嘴,舌尖泛起浅浅一丝血腥味。一双稚气未脱的眼睛被刺激得泛起了红,两点泪光在眼眶里打转,配合上他那副惊恐躲闪又强自镇定的模样别提有多可怜。
“梁先生,是你啊……”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小心翼翼地说着。
梁沐的影子覆盖了他的整片视野,然后轻而易举地将追踪之眼报废的画面反复地在他脑海里播放。毫无防备地撞到这样的怪物眼前,他是真的挺害怕、挺无助的。
梁沐点了下头,弯身去拾白晓华故意抛来的手机,他能感到白晓华的目光炙热又焦灼地黏附在他身上,随着他指尖碰到手机,那目光简直就像盛着满肚子沸腾的热水的茶壶,马上就要在水蒸气的冲击下尖叫了。
梁沐指尖用力,手机翻了个身,正面朝上被他拿在手里。手机屏幕质量极佳,完全没有碎裂,屏幕估计是设了常亮,对着梁沐的脸,在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明晃晃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而比起屏幕更亮眼的是上面显示的堪比老人专用手机的超大字号。
字号这么大,梁沐无意去看,上面的内容也是要强硬地挤进他眼睛里去的。
这估计是个微博小号,文字加粗加大,内容凄凄然然:
“我只是一个替身吗?我想去问,可又没有勇气。我怕自美梦中醒来,即使梦到底是假的。可假的也好,假的总比戳破后失去最后的温情要好……”
看着这上面的文字,这是白晓华的账号无疑了。
梁沐心想,白晓华把他错认成了时毅,特意来这一出,估计是要旁敲侧击试探时毅态度顺便卖个惨、立个痴情人设。为了确保时毅能把上面的内容看清楚,还特意把字号设置成除非是瞎子非则绝不可能忽视的程度。
只是吧,这个“旁敲侧击”实在是既不“旁”也不“侧”。说他没心机吧,确实还是有几分小心思,说他有心机吧,那实在对不起心机这个词。
但白晓华这么做无疑证实了时毅至少真的在跟人搞潜规则。梁沐心情十分复杂。
他看一眼白晓华白着脸,探着脖子,手想伸过来夺走手机又踌躇不定、纠结难堪得快要晕过去的可怜样,想了想,没打算戳破他。
梁沐递过手机去,假装自己没看到上面的哀戚心事,淡淡地开了个玩笑:“字号设得挺大的,手机也挺结实,这是最新款老年机吗?”
白晓华小心地觑他一眼,跟个遇到天敌的小动物似的,犹豫片刻,飞快地把手机接了过去。
他白着脸,像是神魂还没归壳,僵硬地点了点头,嘴里胡乱解释着:“没错,那个,那个……我是有点老花了,眼睛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