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旅行太危险了。影子对小男孩说,我真害怕你会死掉。”
病房里关越捧着《我和我的影子》,一边给半靠在病床上的关夏念故事,一边默默分析着绘本里的内容。
“影子说:我有时候想劝你停下来,但我知道你不会听我的。”
“小男孩说:我必须按照梦境的指引找到那颗宝石,找到那个女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是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影子有些伤心地说:我呢?我不是你拥有的东西吗?”
“小男孩连忙安慰它:你是我的朋友,我唯一的伙伴,你对我十分重要,没有你的话,我根本无法踏上这段旅途。”
“影子仍旧十分伤心:我有预感你的处境将十分危险,或许会死掉,或许会消失很久很久。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又变成一个人了。”
“影子说:我本来没有人格也没有人的感情,是你唤醒了我,是你让我拥有了感情。你让我像一个人类一般会感到快乐也会感到痛苦。我现在就已经感到痛苦了。若是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我或许会痛苦得像是要死去。可是我很难死去,因为我只是一片影子。”
关越翻到下一页,正要继续读下去却察觉到了关夏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
关夏双手攥着被单,牙齿咬着下唇,脸色发白,眸光不安地颤动着,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像是陷入了噩梦之中。
“关夏,你怎么了?”关越放下书,伸出手去,用手背触碰关夏的额头。
关夏一反常态地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之情,受惊的小兽一般猛地向后缩去。她抬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惊惶地看着关越,浑身警觉地绷紧。
关越心生疑惑。他收回手,和关夏保持足够的距离,试图降低对方的紧张感。
他尽可能地使自己的语气变得柔和:“别怕,是我啊,我是爸爸。是故事吓到你了吗,还是你想到什么了?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关夏的呼吸慢慢平缓起来,脸上宛若梦游的恍惚和惊惧渐渐褪去。过了一阵,她终于摇了摇头:“学校里没人欺负我,我只是听到故事里谈到……”她的话语凝滞了,片刻后她才艰难地吐出了那个字眼,“死亡。”
关越在脑海里大致回忆了一遍自进入副本后接收到的跟剧情有关的信息,其中没有任何内容暗示关夏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不好的事。
他问道:“是想到了车祸吗?别担心,那都过去了。你还好好活着,爸爸以后会好好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经历那样的痛苦了。”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有些恍惚。这些话都是他想说给自己的女儿听的,那个小小的丧生在车轮下的孩子。
关夏却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不是,不是车祸。那好像只是噩梦,可是太真实了,就像是真的发生过。”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好多画面。”她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自己,眼眶发红,在被单下蜷缩成一团,“我看到我在被人打。好疼,好难受,我感到自己就要被打死了。我说,爸爸不要再打我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可我还在被打,他没有停下来……”
关越先是觉得荒谬。关夏的爸爸不就是他吗?他从来没有打过关夏,至今得到的跟扮演的人物有关的信息也没有显示出家暴的可能。
可是关夏的反应如此的真实,难道剧情设定里,过去的“关越”真的虐待过关夏?可关夏又为何说她也不知道这是真实还是梦境呢?
又或许是过去的伤害太过痛苦,难以承受,为了解决精神上的压力,大脑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把那些记忆忘掉了?
似乎可以这么推测,可是这样一来剧情线是不是太过复杂了?有了家暴自己女儿的过失,因为孩子才跟他渐渐走近的蒋墨不当即把他和关夏隔离开来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接受他。
这样的大雷如果不用上特殊手段,玩家是不可能自行将之化解的。
这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关夏说“爸爸”打她,可她全程话语中对“爸爸”的指代全是“他”而非“你”。
他就坐在关夏身边,关夏也是在跟他说话,人称代词为什么却用的是“他”而不是“你”呢?除非——
一阵微妙的悚然之感爬上关越的脊背。他全身汗毛倒竖,不自觉地发冷。有一种根本不敢去深想、荒谬到令人发笑的可能性仿若雷鸣电闪,骤然劈开了他混沌的大脑,带来令人头晕目眩的冲击感。
不。不对。不可能是那样。
肯定有别的可能。
这是个攻略游戏副本,什么超乎常理的发展都有可能出现。连梁沐这样的能够察觉到玩家的异样、疑似能触及到整个世界不过是个游戏副本的本质的NPC也出现了不是吗?
或许关夏在设定上跟梁沐有类似之处。
角色扮演类游戏是有周目一说的。如果关夏也是能察觉到世界的不对劲之处的NPC呢?比如她还残留着其它周目,遇见其他玩家的记忆……
关越按捺着心中的急切,放缓声音,问道:“打你的爸爸说的是我吗?”
关夏有些迷茫地看着他,不确定地晃了晃脑袋:“我不知道。似乎不是你,可你就是我的爸爸啊……我难道有第二个爸爸吗?”
“可是爸爸没有打过你啊。爸爸很爱你,怎么会打你呢?”关越轻声说着,诱导着关夏吐露更多的细节,“那或许只是你做的梦。梦里的爸爸为什么打你呢?他在什么地方打你?周围有人可以求助吗?”
关夏气息急促起来:“不,爸爸不爱我,爸爸恨我,他不听我解释,他想要打死我……没有人能帮我,没有人,他们都想伤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