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深知虚假的世界里不存在偶然,每一个跟主要人物有所牵扯的NPC都在人为设置好的剧情里占据着或轻或重的戏份,拥有这样那样的推进剧情的作用。
没有意志和感情。是傀儡,是工具人。这就是NPC。
如果NPC真的只是一个空壳的话,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可如果不是呢?
如果NPC觉醒了自己的意志,又或者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又或者只是出于恶趣味将活人的灵魂灌注到了被操控的空壳里呢?
人生被控制,感情被改写,价值被利用。置身于一个无法逃出的世界里,成为一个就算察觉到真相却挣不脱锁链也找不到出路的囚犯。
梁沐难以抑制地又回想起在家里柜底看到的那只眼球,以及昨日于医院住院部外,看到的关越甩出的锁链上闪动的电光,以及……那两具触目惊心的傀儡。
跟随玩家使用的道具出现的悬吊的傀儡,软垂的四肢,像是陷入沉睡也像是凝固于永恒的死亡中的脸庞。若是他们还活着,他们的意识是一片黑暗,还是沉沦于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更多的画面闪过梁沐的脑海,像是一团团炸开的烟花,纷乱四散,发出混乱的、嘈杂的轰鸣。
看不清的画面填满了他的脑海。
紧接着,一道凄厉的哭喊刺破了所有的混乱与嘈杂,无比鲜明地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是陈卓雅。她狼狈地闯到婚礼现场,抱着时愿痛苦而绝望地哭泣着。
“我们不知怎么变成了这样,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上,我们明明已经——”
熟悉的画面在脑海里再次上演。
陈卓雅被无形的力量杀死,时愿抱着她的尸体举起了刀,刀尖对着自己的咽喉。
世界会闭合,会结束,但困缚着她们的一切却会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来过,无法挣脱,无法改变。
人如何能反抗世界呢?更何况这是一个连死亡都无法挣脱的无限轮回着的世界。
压抑、愤怒的感情如此的强烈。即使只是回想,这一片段带来的冲击感仍然如有实质。梁沐感到身体内里翻涌的情绪仿佛汲取着苦痛的血肉滋长蔓延的荆棘,它在疯狂地向他酸涩的喉口生长,它要从他身体里长出来,将他刺穿,以他为养分,刺穿整个世界。
那是一种怒火,想要将一切束缚、一切枷锁毁灭殆尽的怒火。
毁去一切,夺回自由。
梁沐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突如其来的情绪的冲击令他感到一阵迷茫。
如果陈卓雅和时愿在婚礼上的死亡只是剧情设定的一部分,就像王恋歌的无尽轮回画面一样的话,为何这个画面会激起他如此强烈的情绪?
就仿佛那不只是人为设置的虚假戏剧,一个苍白的、单纯用于推进剧情发展、埋设伏笔的必要情节。
就仿佛那些哭喊,那些绝望的反抗都出自一个真实的、被血泪浸满的灵魂,而非一个设定好的空壳。就仿佛那是曾经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你追求的不仅是亲人的存活,还有你们的自由。”
被死亡气息缠绕的婚礼画面消散了,继而出现的是一片被月色笼罩的旷野。他在随着夜风的拂动波涛般起伏的荒草中跋涉着,趴在他肩头的黑色球体这样对他说着。
亲人。
常常在梦里出现的系着红色发带的女孩。
自由。
系着红色发带的女孩、时愿以及陈卓雅身上都缠绕着傀儡丝。女孩像跟玩家使用的道具连接的傀儡一般闭目沉眠着,时愿和陈卓雅则作为NPC活在游戏里。
自由……
梁沐默念着这两个字眼,摊开的五指缓缓收拢,攥紧成拳。
康乐医院VIP病房内。
今天是关夏出院的日子,关越收拾着病房里的东西,准备下午带走。
关夏跟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转悠,不时帮点忙,但她主要的工作还是检验关越的学习成果。
关越的日常任务需要贴合人物设定做一个合格的美食博主。视频需要的文案无人帮他代笔,都需要他自己来完成。
麻烦的地方在于关越的人设虽然本来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但纨绔在有了女儿后竟积极学习进步,做的视频里充满了详尽、专业又讲得有趣易懂的料理知识。为了达到差不多的水平,关越在写文案时愁得掉了不少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