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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瓷无声(第2页)

林叙僵立在原地,不,是僵坐在沙发里,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的石膏像,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不受控制地轻微哆嗦着,整个身体都在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仿佛正承受着无形的、千钧重压。

沈知时口中那些他从未知晓、甚至不敢想象的"寻找"、"期待"、在麻省理工那迟来的、伴随着巨大痛苦的情感觉醒……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无数把冰冷而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一遍又一遍地刺入他那些自以为是的、带着怯懦的"保护"和"不打扰"之下,将他那些隐秘的、卑微的、只敢在暗处进行的"守望"彻底剥开,暴露出其下对沈知时造成的、深不见底的、他从未意识到的伤害。

原来,他以为的"为你好",是对方眼中最残酷、最持久的折磨。他那些源于自卑和恐惧的逃避和那些无声的、试图证明自己"记得"的举动,在沈知时这片迟来的、滚烫的真心和反复被点燃又无情掐灭的期待面前,构成了最不可饶恕、最自私的罪行。

那句悬在头顶已久、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聊聊",此刻终于落下了最沉重、最鲜血淋漓的一锤,砸得他灵魂都在震颤,几乎要魂飞魄散。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死死堵住,又干又涩,火烧火燎地疼,却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只有滚烫的、迟来了整整十年的泪水,毫无征兆地冲垮了所有堤防,汹涌地冲破通红的眼眶,沿着冰凉麻木的脸颊疯狂滚落,大颗大颗地砸落在身前溅湿的、留着深色茶渍的榆木茶几上,发出轻微却清晰的"啪嗒"声,混入那早已冰冷、只剩下苦涩余味的"云雾青"茶渍之中,消失不见。

沈知时看着林叙脸上汹涌而下的、滚烫的泪水,看着他眼中那无法伪装的、深切的痛苦和崩溃,他自己那颗被愤怒和委屈充斥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却力量巨大的手狠狠攥紧,猛地一缩,带来一阵尖锐的、几乎让他无法呼吸的绞痛。那汹涌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愤怒和控诉,在触及对方如此脆弱、如此破碎的神情时,仿佛被兜头浇下了一盆混合着冰碴的冷水,瞬间被一种更尖锐、更复杂、更无处着力的痛苦所取代。是心疼?是悔恨?还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林叙!你以为我想这样逼问你吗?!你以为我想看你哭吗?!看到你的眼泪,我这里……"他猛地抬手,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左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只会更痛!"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被现实逼到绝境的、嘶哑的无奈,"从在会议室里,再见到你的第一眼起,看到你站在角落,我就告诉自己:沈知时,只要你还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这一次,该轮到我走向你了!无论过去有多少误会,多少说不清的伤痛,无论你把自己藏得多深,退得多远,我都要试着,一步一步,慢慢地、坚定地、不再犹豫地靠近你!我拼命压抑着心底那头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你抓过来、问清楚所有事情的野兽,我告诉自己要有耐心!要给你时间!给你空间!让你重新适应我的存在!让我……重新学习如何靠近你!"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像是缺氧的溺水者,眼中是压抑不住的、赤裸裸的受伤和浓得化不开的委屈,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意味:"可是你呢!林叙!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回应我的!你是怎么……一次又一次,把我那点可怜的、积攒起来的勇气,踩在脚下碾碎的!"

沈知时猛地将林叙那只依旧被他自己死死攥着、冰凉的手腕又拉近了几分,逼迫他直视自己眼中那翻涌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痛苦:

"每一次!每一次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调整好表情,哪怕只是想和你自然地、平静地对视一眼,想从你眼睛里找到一点点过去的痕迹或现在的接纳,你都像被强光惊吓到的、见了鬼的鹿!眼神躲得比谁都快!刷一下就移开!身体绷得紧紧的,肌肉都僵硬了,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散发着别靠近我的信号,恨不得立刻后退八丈远,拉开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

"每一次!我想开口,喉咙滚动了几下,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哪怕只是想用最平常的语气问你一句伤口还疼吗?晚上睡得怎么样?,你都像被滚烫的针扎到一样,脸上瞬间失去血色,仓促地、漏洞百出地找个烂透了的借口,我去看看数据、图纸好像有点问题,然后转身就跑!只留给我一个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的、决绝而慌张的背影!"

"甚至!在那个堆满杂物的工具棚里!我只是转身去拿个杯子,手臂不小心、极其轻微地擦过了你悬吊着的左臂石膏边缘!你呢?你是什么反应?!惊恐!像是被毒蛇咬到!抗拒!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像我要抢走你最后一点活命的指望!像我是最可怕、最需要防备的入侵者!林叙!"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撕裂,带着血丝,"我就那么让你害怕吗?靠近你一步,就让你恐惧、让你厌恶到这种地步?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他眼中燃烧着被反复刺伤、鲜血淋漓的火焰,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委屈而颤抖、撕裂:

"这种一次又一次!几乎成了条件反射一样的躲避和抗拒!像带着倒钩的冰锥!一下下,又冷又狠地扎在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想要靠近你、温暖你的心上!每一次被你毫不犹豫地推开,我那点可怜的、像风中残烛般的勇气就噗地一声,熄灭一分!每一次!都让我这份迟了十年的、想要弥补、想要重新开始的真心……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处着力的委屈!一种……钝刀子割肉一样、缓慢而持久的痛!林叙!你告诉我!换做是你!你捧着一颗真心,一次次被这样对待,你能受得了吗?你能不感到委屈吗?你能……不怀疑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是不是根本就不该出现吗?!"

"可是……可是林叙……最糟糕的是……"他的声音陡然低落下去,带着一种近乎呜咽的、破碎的颤抖,目光却依旧死死地、带着某种残酷的执着,锁住林叙泪流满面、写满痛苦的脸,仿佛在绝望地寻求一种印证,又像是在进行最严厉的自我审判,"我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像受害者一样委屈?又有什么资格……用这种语气质问你?!"

他颓然地、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量,松开了林叙那早已被他攥出红痕、冰凉的手腕,仿佛那手腕滚烫得灼人。他踉跄地后退了一小步,脚跟不小心踢到了旁边的矮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汹涌的自责,那自责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

"你现在的恐惧……你现在的躲避……你面对我时那条件反射般的紧张……这不正是我……不正是当年的我,一手造成的吗?高中三年……我明明感觉到了!感觉到了你的不一样!感觉到了你投注在我身上那专注又总是迅速移开的目光!感觉到了你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犹豫!可我呢?我做了什么?我选择了最懦弱的视而不见!我把自己紧紧困在那个家族打造的、所谓的完美壳子里!我害怕!我怕那份过于特别的感觉会打破父母早已为我铺设好的、看似平坦光明的人生道路!我怕一旦确认了那份指向不明、却强烈得吓人的感情,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是我……是我当年那懦弱的、自欺欺人的视而不见,让你学会了把一切都藏起来!藏得那么深!那么小心翼翼!连一点点期待都不敢流露!"

他抬手,用力地、近乎粗暴地抹了一把脸,仿佛想擦掉那迟来了十年的、令人作呕的怯懦痕迹,却只让眼眶更红:

"还有你这十年……你独自经历的恐惧!你被迫的、仓惶的逃离!你背负着母亲以死相逼的巨大压力远走他乡,在陌生国度可能经历的孤独和无助……这一切的痛苦和重压,我根本……根本无法真正感同身受!我只看到了你的躲闪,你的沉默,却忘了去深想……忘了去体会,你身上那道因家庭变故而留下的伤疤有多深!有多疼!它是不是至今还在流血!"

沈知时痛苦地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被各种激烈情绪彻底搅浑的、看不到底的泥泞沼泽,爱意、悔恨、自责、深深的无力感在其中疯狂翻涌、撕扯:

"所以……林叙……我现在所谓的靠近,我这些自以为是的耐心和努力,在你眼里……在你那被漫长恐惧和深沉创伤层层包裹、严密守卫的心里……看到的……是不是根本不是我的真心和悔意?是不是……只是新一轮的惊吓?新一轮无法承受的压力?是不是……只是又一个让你想要立刻转身、拼命逃跑的危险信号?"

就在这时,沉浸在巨大情绪漩涡中的沈知时,无意识地、几乎是泄愤般地,猛地一挥手臂!他完全忘了自己手里还握着什么东西——那只刚刚被林叙紧紧攥过、残留着对方冰凉体温和泪痕的、小小的青瓷茶杯!

只听"哐当!哗啦——!"一声极其刺耳、尖锐的脆响,猛地炸开!打破了房间里所有压抑的呜咽和沉重的呼吸声!

那只质地细腻、釉色温润的青瓷茶杯,狠狠地、义无反顾地砸在了坚硬冰冷的水泥地上!瞬间炸裂开来!碎片如同被炸碎的冰晶,混合着早已冰冷的残存茶汤,四散飞溅!几片锋利的碎瓷甚至溅到了林叙的裤脚边。瓷片在地板上划出细小白痕,如同他们之间那被彻底撕裂、再难修复的关系,满地狼藉,触目惊心。

这巨大的、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显得格外骇人!如同一声绝望的枪响!

几乎就在下一秒!

"砰!砰!砰!"松涛居那扇老旧的木门被急促而用力地敲响!声音里充满了惊惶!

"知时!林工!你们在里面吗?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陈工那熟悉而焦急的声音率先穿透门板,急切地响起。紧接着是沈佳宜更加清晰、带着担忧和一丝慌乱的女声:"老师!林博士!你们没事吧?我们听到好大的声音!"

林叙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和询问惊得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喉咙深处无法抑制的哽咽和身体无法平息的颤抖。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强行将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呜咽和身体剧烈的战栗压了下去。

他飞快地抬手,用还算干净的左手袖子,近乎粗鲁地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纵横交错的、冰凉的泪水,尽管眼眶依旧红肿不堪,鼻尖通红,声音却带着一种强装的、极力维持的、异乎寻常的平静,甚至因为刚才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撕裂般的嘶哑,他朝着门口方向,提高了些许音量:"……没事。"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线平稳一些,然后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去,伸手拧开了门锁。

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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