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舍清简,篾席铺地,粗陶碗盏列於案,素净齐整。墙角悬一古剑,铜鞘吞口已磨得澄亮,显是久经岁月。
天光透窗,映见梁间垂下的几束乾草药,清苦气息杂著竹香,沁人心脾。
先前在门外寒暄数语,无备的阿震便引著谢自然入了这杂戏班的居处。
屋內四人各据一方:谢自然与映霞並肩,对面是阿震,侧首则坐著玄明。
阿震之妹、杂戏团老板娘莲如提壶为四人斟茶,步態移动,目波流转间却总黏在谢自然身上。
谢自然含笑而坐,眼尾余光暗扫诸人:映霞垂首跪坐,神色窘迫,唇齿囁嚅似难启齿;
对席阿震一见映霞便目眩神迷,待她抬眼时又慌忙避开,强作端肃,转向谢自然时却热切异常,竟真將他当作映霞胞弟;
旁侧玄明嘴角噙著莫测浅笑,一双眸子精光隱现,对著谢自然上下打量,戒备探究之意昭然。
谢自然心下雪亮……这玄明定然已起疑竇。他本未指望长久瞒过,倒也並不讶异。
正自思量,莲如已捧茶近前,含著羞涩,声若蚊蚋:“公子请用茶……”颊飞红霞,痴態毕露。
谢自然佯作不觉,礼貌頷首,接杯时姿態清雅如拈。
阿震见妹妹这般丟人现眼,羞得耳根通红,急咳一声示意莲如矜持收敛些,免得丟了兄长顏面。
奈何莲如浑然不顾,双手托腮痴望谢自然那沉鱼落雁的绝世容顏,恍若魂飞天外,险些垂涎欲滴。
阿震见状扶额哀嘆,满心无奈,自家妹妹容貌平平,眼光却自幼挑剔,见了俊朗男子便挪不开步。
前几日还缠著玄明殷勤献茶,今日见得谢自然这般人物,竟视若天人,早將玄明拋诸脑后,一双眸子恨不得钉在这白衣少年身上。
谢自然不开口,玄明、阿震与他不熟,亦不知如何搭话,气氛一时沉滯。
满室寂然间,幸得心乱如麻的映霞率先开口,眸光紧锁谢自然,语带机锋:“你能寻来,我很是欢喜。只是怎的独你一人?
六郎何在?可是。。。。。。他遣你来的?”
谢自然掌间轻抚茶盏,笑意清浅……他们之间从来只有六娘映雪,何来“六郎”?
映霞假作姊弟相称,暗指六王爷之意,已是昭然。
他慢啜清茶,语含深意:“六郎道你久出不归,恐是红尘障眼,野了心性,不愿回家。
怒极之下,特遣我来瞧瞧,是否还能接你回去。”
话音未落,阿震、莲如竟同时脱口:
“不可!”
“正好!”
说“正好”的莲如早嫌映霞夺去班中汉子注目,此刻听得能送走这劲敌,喜不自胜。
道“不可”的阿震却急得目眥欲裂,他倾慕映霞日久,若教人接走,岂非天涯陌路?
此言一出,眾人皆看向兄妹二人。
阿震更是对莲如怒目而视,若非亲妹,几乎便要动手。
谢自然浑不將这般小儿女情態放在心上,反而故意追问:“为何不可?”
“这这这……”阿震一时语塞,他与映霞本无深交,总不能拦著人家归家。
额角沁汗,忽灵机一动,暗扯莲如衣袖低语:“映霞若走了,你便再难见她这弟弟。如此绝世人物,可得抓紧了。”
这话入耳,莲如霎时醒悟,也顾不得与映霞置气,急忙改口:“我方才说差了!
她眼下还不能回,她身上伤势未愈,行动不便。公子若常来探视,你姐姐自然好得快些,届时再接她回去也不迟。”
“如此说来,大姐是不肯隨小弟回去了?”谢自然袖袂轻拂案几,目光如电直射映霞双眸。
映霞岂能不知,他问的岂是归家之事,分明是问她可愿联手除去六王爷。
默然半晌,映霞驀然昂首,眉宇间英气勃发:“伤势未愈之前,我暂不归家。你若念姐弟之情,不妨常来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