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珏脑内空空,草包一个,孙淮只叫他担了个富贵清闲的位子,有什么事都是底下人争着抢着替他去办,他头一遭在大殿中被劈头盖脸地问责,三九天里,他急得脑门前闷出了豆大的汗珠。
也不知是不是他觉得走投无路,竟跪着艰难地转过身,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爹——爹!儿子的品行您是知道的,爹,您为儿子做主啊!”
皇帝闻言色变,本来被宋阿濡消解一丝的怒火霎时窜得老高,他涨红着面目,将手中茶盏掷到殿中,“哗”一声在厚重的地毯上泼开一道难堪的茶渍。
孙淮老迈,竟还能一手挥开他那胖儿子,低声斥道:“大逆不道!皇上在此,哪有老夫来做主的份儿?!”
那胖子又急得从原位上转回来,他脊背上的花纹回环繁复,从柏姜的位置看过去,简直像一只团团转的乌龟。
“臣有错!皇上恕罪!”
“皇上!”
孙淮发怒的时候,褚绍正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珠帘后的身影。
就在刚刚,有小宫女悄悄自众人背后绕过去,递了什么给阿充那丫头,随后东西便到了柏姜手里。
柏姜伏案,好似十分认真地写了什么,亲自叠好叫人送出去了。
褚绍抬手,含微在身后轻声问:“主子有什么吩咐?”
“去,截下那刚出去的宫女手里的东西。”
含微领命去了,褚绍收回眼,那孙珏惊慌失措的模样被他尽收眼底。
无声地叹了口气,转眼恰巧与孙琏对上目光,琢磨着差不多火候了,于是略略抬了抬下巴。
孙琏眼珠一转,骤然起身,端端正正膝行至大殿中央,声线稳稳当当:“皇上,臣有罪,臣心中早知一事,但并未禀报。”
皇帝重重地坐回龙位上,“呼哧呼哧”喘着气:“奏。”
“是,”孙琏再拜,垂首道:“自打年初起,臣父亲老来多病,时常不能起身,早朝也常常告病,蒙皇上圣恩,不仅未加斥责还常常问询抚恤。臣家中亦常常为老夫忧心,恰好早些时候,从北疆来了个神医,说能治老父顽疾,只是药材难得,千金不换。臣散尽家财,也只换得少许。”
“前些日子,臣回家中偶尔听见兄长与下人谈事,竟是撞见有宫人私自拿宫中御制金器来借贷抵债,原家里产业是决然不肯沾惹此事的,臣却听见兄长为了父亲顽疾得愈,铤而走险,只挨过这一阵子,以后便再不沾染此事。”
“臣有罪!臣本该劝服兄长,却也为一己私欲迷花了眼,只想着老父多病,故装作不知,才酿成今日大祸。请陛下责罚!”
孙琏讲完,五体投地,孙珏也顾不得从前对他这个弟弟的诸多猜疑,只是一味地磕头。
褚绍百无聊赖地垂着眼,袖手听孙琏在堂下慷慨陈词,实则是一派胡言。
不过用来应付这场面也够了,谁叫他上头是孙淮和宋阿濡呢?
褚绍心中那根弦儿松了半分,呼出一口气开始想柏姜的那张字条里可能写的是什么。
这么想着,眼光与珠帘背后拿茶碗遮住半张脸的柏姜不期而遇。
他们眼神交错一瞬,随之又十分默契地各自旋开。
皇帝气已经喘匀了,他如何不知道孙琏是胡扯的。孙家财富之巨,不让石崇,那有什么神药能让他们散尽家财。
他沉默着,知道这桩案子到这里已经有了定局,挣扎半响,他屈服了:“孙老将军,这可是真的?”
孙淮颤巍巍俯身下拜:“是臣家教不严,纵容二子犯下大不敬之罪,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垂着脑袋,无力地撑着膝头:“孙珏虽是孝心,但不敬皇室,私纳家财,实则是愚孝,又死不悔改,革去孙珏职位,孙琏纵容其兄知法犯法,罚俸半年。”
“那场大火……”
宋阿濡适时地跪上前:“是城南的土匪心里不服齐家案子处决,这才来城里犯上作乱,实则是示威。防火者已经全部逮捕,关进大牢,等候圣上裁决。”
“杀无赦。”
宋阿濡微微一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