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前诗
墙根私语漏春光,宦海沉浮暗度仓。
不费兵戈施巧计,一缕丝线系齐王。
钱为业刚走到大院门口,就听见几个小厮正聚在墙角私语,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有几句断断续续飘进他耳中。
“……你说大人这三天假放得蹊跷,还给每人发十两银子,到底是为啥啊?”一个略显年轻的小厮声音里满是疑惑。
冯德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带着几分得意:“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我跟你们说,这可是我同乡好友透露的——朝堂上出了大事!赵乃林被罢黜了,周宝奎虽说保住性命却失了权势,还有谢世之、岑春,因得罪了太后,都被贬官流放了!”
“真的假的?”另一个小厮惊得声音都拔高了些,又连忙压低,“这种事你都能知道?”
“嗨,我那同乡在齐王府当差,王府里消息灵通,这些官员起落的动静,他听得多了自然清楚。”冯德的语气里满是炫耀,“你们想啊,这几人一倒,最大的得益者就是咱们大人!大人心里高兴,才给咱们放假发赏钱呢!”
钱为业听到这儿,脚步猛地一顿,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他给下人放假发赏,本是因扳倒政敌心情畅快,顺带收拢人心,没想到竟被一个小厮从齐王府那边探知了缘由!他眼神沉了沉,放轻脚步,悄悄往墙角靠近了些,想听听这些小厮还知道些什么。
钱为业听到这儿,脸色沉了沉,没当场发作,只是转身对身旁的管家低声吩咐:“去,把那个叫冯德的小厮带到我书房来,我有事问他。”
管家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连忙应声:“是,大人。”说罢,快步走向墙角,拍了拍冯德的肩膀。冯德正说得兴起,被打断后有些茫然,见是管家,忙收敛神色,跟着管家往书房走去。
进了书房,冯德心里七上八下,低着头不敢看钱为业。谁知钱为业却一改往日的严肃,脸上带着几分和悦,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不用拘谨。”
冯德受宠若惊,迟疑着坐下,双手还紧张地攥着衣角。钱为业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开口:“方才你们在墙角说的悄悄话,我都听见了。”
冯德心里“咯噔”一下,脸瞬间白了,刚想起身请罪,却被钱为业抬手拦住。只听钱为业笑着说:“不错,你说的都对。赵乃林被罢黜、周宝奎失势,还有谢世之他们被贬流放,这些事确实不假。”
冯德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大人为何这般态度,只呆呆地看着钱为业。
钱为业见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些,又问道:“你说这消息是从齐王府的同乡那里听来的?”
钱为业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不过我倒有个疑问。”
冯德心里刚松下去的弦又猛地绷紧,连忙坐直身子,屏息听着。
“按说这些朝堂变动,皆是上头的机密要事,便是府里的管事都未必能知晓详情,你这位齐王府的同乡,不过是个小厮,怎么会清楚得如此透彻?”钱为业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冯德身上,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齐王素来行事谨慎,府中规矩森严,怎会让一个小厮得知这些核心动静?”
冯德这才明白大人的用意,原来不是要问罪,而是好奇消息的来源。他暗自松了口气,悬着的心彻底落了地,脸上连忙露出恭敬的神色,欠了欠身回道:“大人明察,这事儿说起来也巧。”
他组织了下语言,缓缓解释道:“我那同乡叫高玉明,在齐王府待了三年,平日里做事勤谨,嘴也严实,颇得管事信任。王府里虽规矩严,但下人们凑在一起时,总爱传些上头的零碎动静——比如哪位大人来拜访过王爷,王爷议事时脸色如何,或是府里采购的物件有什么异常。”
“高玉明心思细,听得多了,就爱琢磨。前几日他听说赵大人、周大人他们接连出事,又瞧见王府里几位管事私下说话时面带忧色,还提到了‘太后’‘党争’之类的字眼,便把这些零碎信息凑到一起,再结合京城里传的流言,慢慢猜出了大概。”冯德顿了顿,又补充道,“他也不是知道什么核心机密,就是凭着零碎消息拼出来的,今日跟我喝酒时一时得意,就把自己的猜测当实情说了,其实未必全是真的。”
钱为业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再追问,只是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钱为业指尖停在桌面,语气看似随意地问道:“你这同乡高玉明,在齐王府待了三年,待遇如何?可受齐王重用?”
冯德闻言,脸上露出几分羡慕,连忙回道:“回大人,我那兄弟虽说只是个仆役,待遇却不算差。齐王待人宽厚,每月月钱有四两,逢年过节还有赏钱。他进府三年,从最底下的小杂役升到中等仆役,虽说不算特别受重用,可府里管事也常夸他办事勤谨,平日里也能跟着沾些王府的体面。”
他顿了顿,又想起高玉明席间的抱怨,忍不住补充道:“不过他前几日跟我喝酒时,倒也念叨过几句,说跟他一同进府的人,有的已经升到上等仆役了,他却一直没再往上走,心里多少有点憋屈。”
钱为业听完,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手指轻轻敲击着案面,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钱为业眼中精光一闪,追问道:“他既在齐王身边当差,具体是做什么的?常能接触到齐王的核心事务吗?”
冯德想了想,如实回道:“回大人,我那兄弟主要是在齐王书房外伺候。平日里王爷在书房看书、议事,他就守在门口,端茶送水、传递物件,偶尔也帮着整理书房的零碎文书。”
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虽说他进不去书房内间,可王爷议事时,门偶尔会留条缝,他耳朵尖,总能断断续续听到些里头的动静。加上他心思细,爱琢磨,往往能从只言片语里猜出不少事儿来——就像这次朝堂变动的消息,他也是这么拼出来的。”
钱为业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冯德离去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随即转身对管家吩咐道:“去账房取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来,再拟个文书,把冯德升任为上等仆役,负责打理前院的杂务。”
管家愣了一下,虽不解大人为何突然对一个普通小厮如此厚待,却也不敢多问,连忙应声:“是,大人,奴才这就去办。”
片刻后,管家拿着银票和拟好的文书回来。钱为业接过银票,走到刚要出门的冯德面前,将银票递了过去,语气和悦:“冯德,方才听你说要回老家娶媳妇,这点银子你拿着,算是本大人给你的贺礼。”
冯德看着眼前的银票,眼睛都直了,连忙摆手推辞:“大人,这……这太多了,奴才万万不敢收!”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钱为业故作不悦地皱了皱眉,又指了指管家手里的文书,“另外,本大人看你心思活络,做事也机灵,特升你为上等仆役,往后好好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冯德这才反应过来,大人不仅给赏钱,还给他升职!他激动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钱为业连连磕头:“谢大人!谢大人恩典!奴才往后必定死心塌地跟着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钱为业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扶起他:“起来吧,好好做事就行。对了,你那个同乡高玉明,往后多跟他走动走动,要是他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跟本大人说。”
冯德连忙点头:“奴才明白!奴才一定跟高兄弟多亲近,大人您放心!”
钱为业将冯德打发走后,指尖在案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沉凝。片刻后,他抬眸看向候在一旁的管家,吩咐道:“去查查冯德这小子的性子,府里老人对他评价如何,都给我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