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被放下,又被他抱了起来,她不知何意,他只皱着眉,唤了丫鬟进来换了床罩子被褥什么的,这才又放她回去。那床榻上实在杂乱潮湿。
夜里倒也不热,她院里竹多,吹了幽风进来还有些冷,她这人怕冷不怕热,春夏反倒比秋冬更容易着凉。
安置好了她,章怀肃没什么话便就走了。
他背影萧索,他又惯常穿玄色的衣裳,这么看着倒真有几分活阎王的架势。
她略微洗了回身子,很快睡着了。
梦里几重梦境兜兜转转,她醒了又醒,好歹是醒了,可也累得慌,跟没睡一样,昨夜被他折腾了一个时辰,更累,没力气,也就懒待了些,睡到辰时才醒,往常她大抵卯时三刻就醒了的。
宝莺因守了一夜未睡,这会儿子睡觉去了,进来服侍她的三个大丫鬟精神足得很,伺候她洗漱穿衣,一面取了十来件新做的夏裳让她挑。
这些夏裳多用纱来做,轻薄透气,穿上好几层也不热,宫里那位得宠的张皇贵妃娘娘用的那薄如蝉翼的料子,穿个十层还能看得清心口的朱砂痣呢。
三个丫头说到了张皇贵妃,十分起劲儿,因这张贵妃是个奇女子。
张皇贵妃本不是官宦出身的女子,她只是当年皇后宫中一个奉茶丫鬟,因姿容美丽,皇后忌惮,便调去了宫中的浣衣局做粗使宫女,百般刁难折辱,几次差点遇害,可偏偏,张氏还是活生生的和圣上相遇了,就是这么巧,不过才宠幸了一回,张氏的肚子就争气地大了,接着封了贵人,封了嫔,一连生下三位公主,封了妃,又生下皇十子,便是今日的齐王章怀克,圣上喜爱,封张氏为贵妃。
张氏一步一步走到了皇贵妃的位置,宠冠后宫三十年。若非皇后还在世,真怕这圣上立张氏为后。
卫筠嫣也有所耳闻张贵妃的事情,只是她听得少,也不怎么跟人一起嚼舌根。
未出阁那会儿,府上的姊妹也没几个待见她的,她总孤零零一个人躲在自个儿屋子内做绣活,做好了就偷偷拿出府去卖了换几两碎银。
她为了这几两碎银也不算什么,只要周姨娘过得好便是,可惜姨娘总不领她的情,骂她丢了国公府的脸面。
可她能如何呢?
她不这般“下贱”去做买卖,光靠裴氏分给她的那一两月银却是不够花销的。
她的长姐卫筠娆尊贵,身为嫡女,每月有二十两的月银不算,裴氏也不会吝啬自己的亲女,她听几个姊妹计算过,长姐卫筠娆每月的花销根本不止那二十两,算上主母裴氏给的,再有一些老祖宗和父亲给的,长姐每月足有五十两可挪用的,实在奢靡,宫里妃位的娘娘一年也才五百两的月银。
往事如烟哪。
卫筠嫣一时冷笑。
当日姊妹间谁也看不上的睿郡王妃这个位置,今日,她成了睿亲王妃了。
卫筠嫣只管思虑着这些前尘旧事。
二十多个管事的女人进来请安,分别禀报了这几日府上需花销银子的大小事宜。
卫筠嫣端坐主位,眉眼冷厉不似平时,只因她是主母,管着这府上三百来号人口,她又才刚二十一岁,不做一副威严的模样,底下人只当她是绣花枕头,谁服她?
一一听罢她们所言,卫筠嫣叫四个大丫鬟呈上那些账目,核对完,这才叫人取了自己的令牌分给这些女人,女人们有了令牌后才能依令行事。
这时范大的女人范秦氏进来请安,请安毕方说了来意。
这范秦氏本不是睿王府的下人,原先嫁过两次男人,丈夫都壮年死了,最后跟了范大,一开始范大的爹范叔不同意,还闹了一阵,最后这范秦氏有了身孕,范家几代单传,范叔才松了口,让秦氏入了门。
范秦氏总有些举止轻佻,又才二十五岁,行动间极有风韵,总和小厮眉目传情,卫筠嫣不甚喜欢范秦氏,本不让她进玉暖阁,但又碍于范叔的脸面,也就一直没开口。
范秦氏喝了茶,说了些囫囵话,见卫筠嫣一副不怎么爱搭理的模样,这才说了正事儿。
“王妃每日都要操持这许多家事,本不该来打扰王妃,只是我家三儿近来总高热不退,自己医不好,这么下去也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