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
屈慈只?是冷冷清清地站在原地,山风席卷着彻骨的寒,鼓起沾血的衣摆与凝结成块的华发。他通身锐意尽收,仿若也要如雪消融。
良久,他才开口,携着重伤所致的低哑,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若我说有……”
掩在袖中的刀柄被握紧。
屈慈顿了?顿,没有往下说,又笑:“我说没有,你便信吗?”
刀柄松开复被握紧。
崔迎之抿唇,心也似被串了?根线,随着风来?回荡。
他慢吞吞地走近几步,走到?崔迎之跟前,而后伸出?手,拥住她,俯身,垂首,头也埋在她颈侧,发顶几根青丝擦过下颚,擦出?几分痒意。
她却如山中石,不?言也不?动。
寂静林间,风声灌耳,他那低不?可闻的喟叹也似藏入了?风中,唯余一句:“疼。靠会?儿。”
这是个方便崔迎之随时一刀将人捅穿,还没法回避的姿势。
崔迎之闭了?闭眼,想说抱着她也止不?了?疼,又想说不?要转移话题,这事儿若是糊弄一下就能过去,她压根就不?会?提。
可她最后只?轻声道:“屈慈,不?把话说清楚,撒娇也没用。”
静默几息,屈慈这才终于说:“我本是该在场的,只?是那日去迟了?。”
也幸好是去迟了?。
“下洛城外,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你。”
那日临他到?场时,楼阁坍圮,浓烟滚滚,炙热火光将一切吞没,照亮一方天幕。
他自知再去也迟,也不?愿多费气力,做些收尾的麻烦差事,便从巷尾漫步而行,只?打算去走个过场。
火幕连天,惊动邻里,街坊们无不?惶惶失色,叫喊声,跑动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本该僻静的逼仄小巷中,也似乎被一道波及,横冲直撞只?顾蒙头逃亡的瘦弱身影撞了?他满怀。
他垂首,正对上一双映着滚滚烈焰的眼。
如垂死挣扎的兽,裹挟着恨与对生的渴望,以及向死而生的锐气。
少?女?没有道歉,连多看他一眼也没有,稳住身形,一言不?发地继续奔逃,消失在巷陌转角。
他本该扫除后患,那日却没有动手的兴致,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往前走。
走至街头,有正欲撤离的同僚说人数有缺,问他是否瞧见了?漏网之鱼。
他回想起少?女?沾着未熄火星的衣摆,与浓烟燎过的面孔,说:
“没有。”
……
崔迎之只?是抬首,望着天际孤独的风卷着淡淡的云,说:“我不?记得了?。”
那样久远到?仿佛上辈子的事情,又是那样的境况,她当然不?会?记得。
又说:“所以你一开始就认出?我来?了?。”
顿了?顿,最后还语义不?详地补充着问了?一句:“愧疚吗?”
因为愧疚,所以才会?那样事事周全,包容忍让她的所有矫情,多事,软弱。
屈慈听出?了?这未能说出?口的言外之意,先是否认:“我本来?不?知道你的名字,样貌也模糊,后来?再遇,才慢慢想起来?还有这回事。”
而后轻笑两声,细密的吻落到?颈侧,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崔迎之,我长在屈家,你猜我的刀上沾过多少?血?在那里,我才学不?会?愧疚。更不?会?因为愧疚……”
越到?后头,话语越是模糊,崔迎之没能听清末尾的话,便感?觉沉甸甸的重量压到?身上。
屈慈又昏过去了?。
更不?会?因为愧疚,就对她莫名其妙地好吗?
崔迎之将目光从那淡云上挪开,觉得拿他没辙,只?好叹息着把他拖上车,重新朝着临湘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