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令得人稍感窃喜的,却是对面本该高歌猛进的两仪宗不晓得因何停驻不前。
消息向来灵通的无畏楼同样陷在苦战之中,康大宝还是壮着胆子去问过费天勤后方才晓得,原来是外海来人,惊得摘星楼白参弘登时消了气焰、不敢轻动。
这便使得康大掌门麾下的修士们,有了难得的闲暇以为休整。
白沙县的秋意比往年更浓些,连日征战扬起的尘土被昨夜一场细雨压下,空气中混着灵田湿润的泥土气与修士伤口愈合的药香。
重明盟的临时营地扎在白沙县外的废弃灵矿旁,矿洞被简单修整过,几个阵师简单拾掇一阵,又遣地师梳清楚了灵脉,即就成了伤卒的暂歇之所;
矿外空地上,青石板铺就的校场泛着冷光,刚从墨云泽撤下来的修士们正三三两两聚着,有的擦拭法器,有的盘膝调息,偶有低低的交谈声,却没了战时的紧绷。
康大宝站在太虚上头,望着下方错落有致的军帐,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阙破秽戟的戟柄。
此刻戟锋上的暗红血迹已被擦拭干净,一丝难以抹去的煞气,即就是黄米伽师在这上头所留下的唯一痕迹。
康大掌门身后跟着靳世伦,后者甲胄上还沾着些被墨云泽侵蚀留下的痕迹,神色却比战时松弛了些:
“师父,费家天勤老祖传谕消息,两仪宗已退至县外火麟谷,短期内不会再犯。咱们这休整,或能有数月光景。”
康大宝颔首一阵,目光落在校场角落。
段安乐正领着几名弟子清点从战场上回收的残破法器,有的剑刃崩了口,有的法袍被巫毒腐蚀出洞,却都被小心地分类迭放。
小家小户出来弟子们自小便被一众师长熏得做不来如费家子一般豪奢举止。便是得了公府相援过后,资粮尚算充裕、丹器符阵一应俱全,却也仍晓得节俭二字。
这一点,从不远处康荣泉正指挥着修士们搭建新的军帐即可看出。
棚顶用的是从云泽巫尊殿缴获的佛幡布料,虽染了血,上头又有佛光余韵,但对于被募来那些拿命换道途的各方义从而言,却也能算得上乘的居所。
“先把伤卒安置妥当。”康大宝的声音比战时温和了些,“备下的伤药品阶不高,让晏哥儿去与费家管府库的费五爷领个条子,再申领些上乘丹丸过来。
另外,把从墨云泽拾回来的清灵砂分下去,让修士们每日用灵泉掺着洗练经脉,把残留的巫毒彻底清干净。”
费南风这位康大宝叔岳虽然现已结成假丹、绝了道途,但因了费南応父女与费疏荷这两重关系,在此时已然兴旺许多的歙山堂内,却照旧算得一个关键人物。
康大掌门向来敦本务实,概不记仇。还未结丹时候便就礼数周到、结丹之后,亦无什么前辈架子。至于秋后算账、得志猖狂等诸如此类事情,费南风与一众费家修士更是闻所未闻。
这近百年相处下来,却也真与这位从前看不惯的嫡婿有了几点真情。
有了这层关系自是方便,至少诸如求请伤药这类寻常事情,康大宝不消再求到费家几位宗老头上。
靳世伦躬身应道:“是。弟子这就去办。只是。费家那边会不会不太情愿?毕竟前番咱们阵斩黄米,已经从费家借过几笔资粮。”
康大宝轻笑一声:“放心,我那叔岳未必会与几位宗老言讲。再说,债自有你师娘去消。”
靳世伦听得“师娘”二字,紧绷的神色登时松快不少。他自小在重明宗长大,最清楚费疏荷在费家的分量。
他躬身应了声“弟子晓得了”,转身快步离去,背上长刀随着步伐轻晃,倒比来时多了几分轻快。
康大宝望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淡了些,目光重新落回营地。
不远处,康昌昭正蹲在灵泉边,小心翼翼地将清灵砂撒进水中。淡青色的砂粒遇水即化,顺着泉流泛出细碎的光纹,像是给灵泉裹上了一层薄纱。
再念咒掐诀,取泉水化作清雾落在伤卒身上,原本苍白的脸上即渐渐有了些血色,便连吐纳动作,亦也顺畅许多。
“吾儿倒也心善,”康大掌门淡笑一声,却无闲暇去与康昌昭相谈一番,而是目光转向别处,过后又踱步过去。
不远处的空地上,蒋青正站在一棵郁郁葱葱古树下头。其手中长剑泛着淡青光彩,通明剑猿蹲在他脚边,时不时用爪子拨弄地上的落叶,模样颇为悠闲。
待得康大掌门落近,蒋青旋就收剑转身,朝着康大宝拱手行礼:“师兄。”
康大宝望着他手中的剑锋,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不过嘴上却又告诫出声:“才出关不久,莫总要想着去寻对面假丹练剑,被金丹上修盯着了,未必能走。”
蒋青笑了笑,目光落在通明剑猿身上:“元婴战场,师弟哪能如此嚣张。这些日子以战争煞气磨剑,倒也又有几分别样见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