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明明可以救他,但是没有。于是后来那位……从一开始就只是明哲保身。况且先帝时朝堂还是——怎么会在短短几十年里变成这般模样?真的只是他一人之过吗?”
关月轻声:“自然不是。”
因为若细究起来,他名不正言不顺;因为他从不曾被当作储君培养,对这份不公生了怨怼;因为他其实并没有坐拥天下的能力,于是处处猜疑,将本可以是臂助的忠臣良将都推开了。
这些话她不能对他说。
付衡却笑了,将大逆不道的话坦然说出口:“一切都因他德不配位。”
关月垂眸:“慎言。”
“我见到了鄢州知州,他一脸疲态,衣裳打着补丁,府里没几个下人。”付衡说,“但他拿银子贴补学堂,小孩去做工会被他叫去训斥,那里的人敬重他。他们明明吃了那么多苦,却因为能吃饱饭,就心满意足,全无怨言。这样好的臣民,他真的配吗?”
关月温声安抚他:“付衡,你冷静一些。”
“阿姐,我的确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他说,“他曾经那样羞辱母亲、欺侮兄长,我——”
“有些话,只能放在心里。你今日所言,我即刻就忘了,再不会有第三人知晓。”关月定声,“东宫将你放在沧州是什么意思,你很清楚,我心里也明白。每个身居高位的人都会变的,只是有人同流合污,有人却能出淤泥而不染,希望你是后者。”
付衡起身向她告辞。
推开门,秋日未退的暑气冲进来,风里都裹着几丝黏腻。
“付衡。”关月叫住他,“你有朋友了吗?”
“有的。”他很少露出与年纪相符的笑容,眉眼间全是喜色,“我有朋友了。”
“去吧,别误了明日早课。”
—
十月里,云京来信。简而言之,就是要他们去云京过年,顺道办一个什么踏雪赏梅的宴会。
关月哼笑一声:“真是一刻也等不住。”
迫不及待要用她的婚事做文章,偏这一回,她还没什么恰如其分的借口推拒。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他们刻意地未加阻止之后,她和自家副将的诸多风流事被添油加醋地传进了云京一干人的耳朵。
“……声名狼藉啊。”关月合上庄婉的信,随意地一下一下叩击桌案。
不过这样也很好,陛下大病过后精神不如从前,手自然伸得不那么长了。若说从前还有许多人为了北境权柄想娶她,这会儿大约只会退避三舍,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更顾忌名声。
毕竟名声比他们的命还要紧。
余下一两个不死心的,门第又不够看。
南星小心地提醒她:“姑娘,后面还有。”
“你说这张?”关月耸肩,“我实在不知她给我写个信,为何能洋洋洒洒两张纸,大约没什么要紧的。你不是看了吗?说什么了?”
南星一哽。
信到时关月正在忙碌,于是要她先看看,若不要紧说与她听即可。第一张上是端正的小楷,漂亮得规矩;第二张却字字句句透着兴奋,几乎要飞起来。
至于写了什么——
南星闭眼:“姑娘,你还是自己看吧。”
关月很少见她这般扭捏,一时也好奇起来。她看信的功夫,南星已经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口,随时准备推门逃跑了。
果然。
她听见自家姑娘怒气冲天的一声吼:“庄婉!”
南星看着略有些颤抖的桌子,忽然很心疼。她趁着关月生气,小声嘱咐子苓道:“……快去把公子叫来。”
而后她极小心地开口:“姑娘,消消气。”
其实事确实是她家姑娘和公子一番合计,嘱咐庄婉去办的,只是没想到蒋二这夫人看着名门闺秀,内里这么放肆,一时分寸没拿捏好,将火烧过头了。
这叫识人不明、用人不当,完全是自作孽不可活,南星心想。
温朝一进门,看见关月有气无力地趴在桌案上。
南星咬着牙,小声跟他说了个大概。
“南星。”关月叹气,“我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