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该告诉她岚城的雪埋起来的时候会冷得刺骨、运一棵玉兰树进山要打通多少关节、又或者是血止不住流出时,浸透骨髓的寒意——
“不记得了。”
顾知宜像是笑着答的。
他声音轻的就好似那年春日午后,被贝言搂着他腰午睡,他整个人红透,却放轻声音,不愿惊扰蝴蝶。
随后顾知宜睁开眼,掌心贴上干燥树皮,仿佛触碰到十八岁的自己。
十八岁时许的愿似乎还在枝头回荡:
「就让我活着到她身边去。
只要一眼,只要一秒。」
而此刻,顾知宜抵着斑驳的树皮,睫毛垂下:
“我来还愿了。”-
贝言咬着汽水吸管趴在岚城山路的栏杆上,双臂垂在外头,整个人就这么挂在那上面,看起来很危险。
顾知宜不多制止她,在她身后攥着她腰上的金属扣带,点开她手机刚弹出的那条消息,看后转述:
“陈姐问三号有空吗。翟老板生日宴支场子。”
贝言:“不去,讨厌社交,我要休假。”
“噢,讨厌社交。”
顾知宜稍稍偏头,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
山风掠过他碎发,露出那双漂亮得惊人的眼睛,像蔓着层雾。
他似笑非笑,抖出几分幽然醋意。
“我在岚城那会儿,顾家四十二场宴会,我饲养员好像缺席率为零。”
这已经是顾知宜第二次提到这件事。上回是在顾家挂满照片的走廊里。
山风掀起贝言的衣摆,她咬着吸管回头瞥他一眼:“我的确讨厌社交。”
顾知宜:“那就是为顾岑优去的。”
贝言:“…啧。”
吸管又被咬扁一截。
贝言转回去看山,声音混着汽水泡泡的轻响,语气懒散无奈:“我想着你家办的宴会,你总该露次面。”
远处云层掠过山顶。
静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贝言说:“那万一会碰上你呢?”
顾知宜突然僵在原地,从耳尖到脖颈瞬间泛起绯色,连那颗痣都跟着颤了颤。
他眨眨眼,半晌才低头去勾她手指,喉结滚动:“…饲养员。”
声音涩得不像话。
贝言移目,离开栏杆,伸手将他转了个面,然后轻轻扑上去,踏踏实实地压着他脊背,“走走走,背我。”
“走累了?”他垂睫松眉,随后笑眼弯弯将人揽控到身前来,低头交颈吻她耳尖。
猫黏人都这样。
贝言啧了声,仰头结结实实地亲了下他眼尾的痣,懒散伸手,“背我。”
顾知宜笑眯眯抱臂,从容低下肩线,“嗯嗯来吧。”-
从岚城回去后,贝言晚上睡觉连着做了几天的梦。世界线个个都混乱。
她梦到很多个场景。
比如在葬礼里的、永远在淋着雨的顾知宜,死气沉沉的眼睛,连漂亮也死气沉沉,像一副该挂在美术馆里的油彩遗照。
比如失血过多、没能被救回来的顾知宜,躺在岚城山脚下的县医院里,最后一滴血流干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