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已退,青翠入眼,马蹄声融进鸟叫虫鸣,渐不可闻。
前方是蜿蜒山路,林深树密,关月拴好马:“随我来。”
温朝同她走了半程:“我们明明是得胜,竟连口水都不给喝?”
“你话怎么那么多。”关月咬牙,“当心我扣你俸禄。”
“我原也不指望你发俸禄。”
关月一哽,却无言反驳,她沉默须臾:“随我去见几个人。”
她提着酒,不再说话,白色裙角沾满泥土。
“到了。”关月停步,“在这儿可以瞧见大半个沧州,上元夜色里漫天灯火,最是好看。”
温朝在她身侧远望沧州良久:“待不必去云京述职时,再观上元灯火。”
“你想得美。”关月回身,“这里也不是谁都能来的,今日是有人要见你。”
温朝接过她递来的酒,先斟一盏洒地:“是该拜见。”
“让他陪你们喝,我就不了。”关月亦斟酒洒地,“免得一会儿发酒疯,您又要来梦里训我。”
关月又斟了一杯酒,走向不远处另一方墓碑:“您酒量也不好,半杯足矣。”
温朝方到她身边,便被关月推了回去。
“这个不用你拜,走了,回去。”
“好。”
“你看什么。”关月催他,“那是我娘,快走。”
黄昏时分,天色暗沉,似乎要落雨。
温怡半个下午都对着面前的马儿愁眉苦脸,她每每装起胆子往前挪两步,那马便要不耐烦似的摇几下脑袋,将她吓得更远。温怡被吓了多久,谢旻允便这样倚着柱子笑了多久,倒勉强能算教过。
恰好天公不作美,温怡借口溜走。
她来时温朝正在廊下,看雨势渐凶。温怡停在几步之外,转过身想要悄悄溜走。
“不是在学骑马么?摔疼了?还是不想学了?”
“…我连马毛都没摸到。”
温朝起身,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找我有事?”
关月撑着伞在远处。
温怡看见她,摇摇头说:“没事,我回去了。”
“你回来。”关月将伞交给她“别淋着。”
“那姐姐你……”
关月冲她晃了晃酒壶:“我和你哥喝酒,且得一阵子呢,兴许这雨过会儿便停了。”
地上有些湿,雨水激起泥点落在衣角,关月坐在他身侧:“第一次得胜总落雨,不然便飘雪,从未见过什么好天气。”
她将酒放在身侧:“也不全是,兄长归来那日没有落雨,那时候我在想,明明是打了胜仗,可他和爹爹看起来并不高兴。他很少吃败仗,只在巴图那儿吃过几回亏,之后……他回来时会笑了。”
关月将斟满的酒递给他:“这是梅子酒,便是以我的酒量,也能同你喝几杯。”
她将自己那杯饮尽:“后来嫂嫂过门,陪我读书习字,很快便将那日的事忘了,再也未曾想过为何他得胜却心有忧虑。”
“如今我懂了。”
天色彻底暗下来,雨幕织成网,笼住云后微光。
“斐渊信中说,要我暂时照看川连,他一向喜欢黏着你。”关月稍顿,“出什么事了?”
雨还是没有停。
温朝饮下不知第多少杯酒,明明只有雨声,他却觉得吵。他一遍遍回想并不比他小太
多的少年、川连一路的躲闪,还有那片烈火烧过的焦土,和融入大地草木里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