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味仔细瞧瞧,这娃娃脸生啊,此前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从哪儿跑来的。
除了黑瘦了些,看着怪叫人心疼的,模样倒是生得不差。下巴尖尖的,圆溜溜的眼睛大葡萄似的,在日光下看着乌黑又水灵。
眼下这双大眼睛眨巴了又眨巴,就等着她发话呢。
江知味刚要开口,就见周婶凑近来,拢了一只手到她的耳后:“哎哟我的乖乖,这是你对门孙五娘家的二女儿,萄姐儿。是个可怜见的,给吧给吧。”
江知味本就打算投喂萄姐儿,喂哪家的孩子不是喂。再说她拢共就买了三斤肉,本也没打算给自家剩多少,便同萄姐儿道:“想吃多少自个儿抓吧。”
孙萄猛点了两下头。
但见她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抓了小小一把肉松护在手心里。吃得亦是谨慎非常,每回都只透过指缝,拉出一点点肉松来,含在口中,品了又品,这才百般不舍地咽下。
一旁周婶眼里满是心疼,忙把手上装了肉松的碗给她递去:“喏,萄姐儿,你大口吃。吃完了婶子这里还有。看你瘦的,嗳。”
孙萄福了福身,咧嘴笑得灿烂:“谢谢周家阿婶。不用了,我拿的这些够吃了。”
周婶便不强求,只把手中的木碗搁在孙萄能够着的矮凳上。之后手一伸,拽着江知味的衣袖把她带到一旁:“你还没见过对门那孙五娘吧?”
“没有。”江知味面露疑色,“阿婶,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周婶缓缓道:“你不知道。孙五娘家的男人,几年前得了一场怪病,没多久腿一蹬眼一闭,就丢下他们母子三人走了。孤儿寡母的,本来就够苦了。结果有一天,她家大儿子孙鹰一个人跑出去玩,之后就再没回来过。我们当时都帮忙找了啊,也报官了,就是找不到。只听官府的人说,那段时间有人拐子,专门拐这种半大的孩子。”
“后来孙五娘就变得疯疯癫癫,也不和我们这些邻居来往了。疯起来呢,每日把自个儿和萄姐儿关在家里。不疯的时候还好,还能做点针线活贴补家用。就是可怜了萄姐儿,小小年纪,没吃几口饧,净跟着她娘吃苦了。”
江知味听得心里复杂极了,望着蹲在地上、一个人默默吃肉松的萄姐儿。心说“厄运专挑苦命人”,但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真能代表她经历的全部吗。
周婶轻叹了口气:“知姐儿,等萄姐儿吃完,就叫她早些回去吧。要不然被孙五娘发现,发起疯来能把你家屋瓦给掀了。”
江知味点了点头,送走了周婶。可刚一回头,就发现孙萄不见了。
才听说了人拐子的事,她相当怵头,拔腿就往门外跑。一抬眼,瞄见自家院墙上吊着个黑黢黢的脑袋,还有一双黑乎乎的小手冲她使劲儿地挥:“江家姐姐,我在这儿,看看这儿。”
江知味循声而去,看得呆怔住了。
这院墙是黄泥夯的,目测有六尺高。怎么说也在一米八以上,还光溜溜的没个踩脚的地儿,这小毛头是怎么爬上去的。
怕招惹到对门的孙五娘,江知味没敢放声喊,只冲她扇了扇手:“小心些,快回去吧。”
孙萄点点头,嗖的一下从墙头消失了。
江知味追出去看,这孩子已经跑得没影了。而对面那扇木门依旧紧紧阖着,静静地看着悄然发生、又不着痕迹消散的一切。
江知味笑了下,嘿,真是奇了。
*
临近中秋,月亮又比前日里丰腴了许多。
江知味的摊子前,一如往常那般人头攒动、挤挤挨挨。
那些食客自觉地分成了两拨站着。一拨是等着参加爆辣火焰索饼挑战赛的,一拨则是散买散吃,主要冲着微辣火焰索饼、米线糊和浇汁豆腐来的。
昨日江知味怕一边操持挑战赛一边炸豆腐会忙不过来,便暂且把浇汁豆腐撤了下去。
没想到晚些时候来了好多客人,都是点名了想吃浇汁豆腐的。听说她没上豆腐,还好一阵扼腕叹息呢。
反正她昨日并非忙得脚不沾地,今日索性让浇汁豆腐返了场。为保险起见,带上了两小只,让他俩在客人最多的时候,帮忙看着计时用的沙漏,省得被人浑水摸鱼了去。
当然,也不只是让他俩当“童工”。
江知味给他俩一人盛了碗微辣索饼。两小只一面干正事,一面站在摊子侧边吭哧吭哧吃得起劲。
那微辣索饼,也就是校园小摊改良过的火鸡面,在后世就深受半大孩童的喜爱。
家中调料不多,不像后世那样,有现成的火鸡面酱、甜辣酱用。她便用葱头熬了一份熟葱油,佐以茱萸粉、五香粉、酱油和盐、糖,又添了些红曲粉为酱汁增色。
索饼都是手工拉的。拉到粗细均匀,用筷子压出卷褶,上锅蒸熟、定型后,与那调好的酱汁匀匀地拌在一块。
这样做出的索饼,不仅有后世泡面的纹理,口感还比较干爽,久放不坨。过个两个时辰再吃,还是一样的爽滑筋道。而且辣度正好,无论大孩子小孩子吃都很合适。
盛出来的索饼上,铺几根黄瓜丝、胡萝卜条,再叠半颗水煮蛋、撒丁点熟芝麻上去,瞬时颜色就丰富了,看着也更叫人垂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