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他的死讯传回汴京,耶娘必定无法承受。到时候又会连累她。
但最后一次了。
“阿姐,我宁愿你恨我,也不要你忘记我。”他的心神渐渐涣散,说话的声音也断断续续。
隋蓬仙察觉到紧紧握着她的那只手渐渐变冷,心头冷茫茫一片,看着他苍白的唇开开合合,脑子却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她用力地握住他的手,不想让他的体温流失得那么快,却是徒劳。
隋成骧闭着眼,感受着生命之中最后一阵暖意。这是阿姐赐予他的最后一件、最好的礼物。
他咳了咳,眉头因为剧烈的痛苦而皱起,神情却平和而安宁。
“不,阿姐还是忘了我比较好。”
他现在这副模样太丑,她日后回想起这一幕,夜里恐怕会做噩梦。
隋成骧很小气,他不想让那个男人有趁势安慰她的机会。
隋蓬仙的眼泪砸在他脸上,微微的凉意炸开,他微笑着阖上眼。
“阿姐,你从来不是我的影子。”
她的一句气话,他记了很久。比天上的金乌还要耀眼夺目的人,怎么可能是落在他身后的影子?
近乎于呓语的话落下,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缓缓往下滑落,无论主人再怎样心有不甘,也抓不住她了。
第47章第四十七章恃宠而骄
隋蓬仙慢慢睁开眼,垫在面颊下的枕头散发着决明子、柏子仁和菊花的淡淡香气,清淡宜人,让她想起另一个身上总是萦绕着苦涩药味的人。
可怖的记忆渐渐回笼,她手指紧紧蜷缩着,褥面上的双绣如意百合纹被这股力道拧得发出窸窣的可怜声响。
“阿嫮?”
赵庚察觉到床帏里传来的动静,走了过去,听到她低低的回应,掀开垂下的杏色帐幔,看见她撑着手想坐起来,倾身扶住她的肩,让她慢慢坐起来:“大夫说你头上的伤是钝器击打所*致,给你开了些活血化淤的药,又抹了些药膏……有觉得好些吗?”
隋蓬仙顺势钻进他怀里,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肢,力气大到甚至让赵庚感到一阵疼痛。
她抱得很紧,透着一股执拗,仿佛她坚信,只要抱得足够紧,她在乎的人就不会轻易地离她而去。
赵庚慢慢地抚着她伶仃细瘦的背,吻着她微微颤抖着的乌蓬发丝。
犹如蜻蜓点水的啄吻,一下又一下,不含一丝情。欲意味,只有对她无尽的爱意与怜惜。
隋蓬仙把脸埋进他胸膛,低声道:“我好多了。你呢,有好好休息吗?”
话音落下,她又想起这人向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子。有时候她在想,其实他是故意的,存心想要看她为他着急发脾气的样子。
她索性从他怀里抬起头,一双眼尾还洇着湿润水色的眼定定地望着他,赵庚不由得失笑,她这样像是光听他说还不够,非要自己亲眼见到才安心。
赵庚垂下眼,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我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哪需要你操心。你好好的,我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语气柔和而坚定,犹如青山屹立,不可撼动,隋蓬仙默默将他抱得更紧了些,细长的颈慢慢扬起,有些干燥的唇碰上他的,挤出一句含混的呓语:“亲我。”
赵庚捧住她的面颊,修长有力的手指深深陷进那片有些苍白的丰盈面颊里,熟练地叩开她的唇舌,急切地攫取着她的柔软与呼吸。
不止是她需要安慰。他们都迫切需要做些什么,利用剧烈的感官刺激让身体循着从前的记忆迅速发热、变暖,借此来忘记不久前在雪山上那阵令人绝望的彻骨寒意。
耳鬓厮磨,唇舌交缠。
赵庚慢慢放开她,垂眼看去,她仍闭着眼,原先苍白的双颊重又布上玫瑰色的晕红,如同淋过一蓬细细的春雨,干燥的唇变得柔润、嫣红。
他低头又亲了亲:“起来吧,我让人给你端些饭菜过来。”
隋蓬仙懒懒地腻在他怀里,搂着他的双臂也不见有松开的意思,赵庚轻轻拍了拍她,还惹来她瞪来一眼。
“有情饮水饱,我不吃。”隋蓬仙耍赖似地又把脸往他怀里贴了贴,那股黏糊劲儿让赵庚受宠若惊,又忍不住被她的话气到发笑。
“胡说。该吃饭的时候就要吃饭。”赵庚在某些事情上格外坚持,不会一味娇纵她。
隋蓬仙最终妥协了,不大高兴地被他裹在被子里,抱去了外间的罗汉床上坐着。
“不许脱。待会儿再喝一碗姜汤,发发汗热一热,更放心些。”她在雪山上那么久,受冻又受惊,眼下是没诊出什么问题,赵庚担心寒气侵体,哪一日她不注意,病症一下就爆发出来,届时她更遭罪。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与表情都十分严肃,没有一点儿可供她撒娇转圜的余地,偏偏手上动作又十分细致地在为她布膳,灯烛晕开暖黄的光晕,落在男人英俊而凌厉的面容上,勾勒出外人无从得知的柔和内廓。
隋蓬仙把被角拧得像是麻花,双颊绯红,慢悠悠地瞪了他一眼,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