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蓬仙这会儿才终于有心情去看那位新王,瞧着的确比他的哥哥要年轻俊朗许多。
她看向寿昌公主,没来得及说一些临别之际的客气话,就见她主动走过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对不住。”寿昌公主心情很复杂,如果不是她坚持让隋成骧留下随行,他也不会落到客死异乡的下场。
隋蓬仙摇了摇头,那两封提前写好,留给她和忠毅侯夫妇的信隐隐昭示着,他仿佛一早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在迫切地等待着机会来临。
或许真的是出自双生子之间的心神感应,隋成骧才会那么固执地要跟她来到西番,她嗤之以鼻的东西,最后反而救了她一命。
隋蓬仙心情很复杂,她明白这些和寿昌公主无关,不想看她露出消沉愧疚的样子,索性转了话题:“新王待你如何?”
寿昌公主愣了愣,眼前浮现出雪圣节那日惊变的场景。
骊山的事给她留下了阴影,当时叛军势头极猛,寿昌公主穿着华丽沉重的服饰,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多则扯去当肉盾,却被一只手用力地拉了回去。
后面的事太过血腥,寿昌公主下意识地遗忘了许多,但她不会忘记,青年取下面罩,对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傻样。
多则死了,寿昌公主起初还有些担心,害怕下一任王是什么肚满肠肥的老头子。在她辗转反侧的那个夜晚,他悄悄爬墙过来,告诉她,他赢了。
他会是西番的新王,也会是她未来的丈夫。
想起那些画面,寿昌公主面颊发烫,害羞地低下声音:“他对我也就还,还行吧。”
看着寿昌公主这副扭捏样,隋蓬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嫌弃地丢开手:“嘴硬的时候能不能把你脸上的笑收一收?”
女眷那边儿倏然爆发出尖叫声,赵庚眉尾微动,新王有些担心地看过去,察觉到胥朝那位年轻的重臣投来的视线,新王笑了笑:“新婚燕尔,在所难免。”
他的生母是汉人,他不仅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对中原儒学也有不少接触。等到寿昌公主生下的孩子继位,西番王室的血脉愈发稀薄,西番对胥朝的臣服之心也随之愈发牢固。
胥朝当然乐见这样的情况。
赵庚深思间,听到新王又说了句什么,他抬眼,新王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你也很关注你的妻子,不是吗?”
赵庚笑了笑,十分坦诚地点头称是。
……
离开汴京时是暮夏,再次踏上故土,天地之间弥漫着寒意,随着马车骨碌碌辗过地面的声音响起,隋蓬仙思绪慢慢放远,想起庭前那几丛玉簪花,应该都谢完了。
“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去就是了。”
赵庚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眸光沉静:“我已提前在奏疏里向陛下告罪,这会儿若是舍下你径直进宫,岂非是犯下欺君之罪?”
隋蓬仙瞪了他一眼。
老东西越来越能说会道。
尤其在逗她开心这件事上,越发得心应手。
握着她的手轻轻收紧,干燥的暖意顺着相贴的掌心游走遍她全身,这是他无声的安抚。
她抬起头,对沉默紧望着她的男人露出一个笑。
隋蓬仙一开始就没有准备把隋成骧去世的消息瞒到他们回到汴京才说出来,她报丧的信与那封隋成骧亲笔的信早在一月前就已经抵达汴京。
回程时的人数骤减,因此大多都轻便上路,只花了去时一半的时间就已抵达汴京。
马车停在忠毅侯府前,隋蓬仙从车舆里出来,看着侯府前那两个红灯笼,一时间心绪莫名。
“阿嫮。”赵庚的呼声让她回过神来,她接过他手里的瓷瓮,触感冰冷微腻,隋成骧静静地沉睡在里面。
见她执意要自己抱着,赵庚没有与她争,手虚虚护在她身后:“走吧。”
大娘子和姑爷回来了的消息迅速被阍人递到了忠毅侯面前。
不知怎的,这月余来府内的气氛阴沉沉的,像是随时要变天,但雷暴雨就是迟迟落不下来,反而更让人心烦气躁。
阍人心思浅薄,见隋蓬仙她们回来了,心想侯爷见到亲女儿和能干的女婿时,总该露出好脸色了吧?
没成想,刚刚还十分平静的忠毅侯听到消息后登时站了起来,急步往外走,阍人还以为他激动坏了,忙道:“侯爷莫急,大娘子让我和您说一声,她和姑爷去了章华园。”
忠毅侯脚步一顿,过于激烈的情绪让他面部神情有些怪异,斑白双鬓旁的青筋也跟着扯动,看着莫名有些骇人。
阍人莫名不敢多看,低下头,听到那阵沉怒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才敢抬起头,拍着胸脯松了口气,心里大骂管事不是个东西。
难怪他要把大娘子和姑爷回府的消息交给他通传!
忠毅侯一路阴沉着脸,进了章华园,死寂了许久的院落隐隐飘来女人尖利的哭声,庭院中的花草竹丛仿佛也感知到主人的情绪,满目凋零,不复往日富贵浓烈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