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赵吉立刻接话道:“苏郎官同郡主说了几句话,郡主便离开了,想来也知道陛下政事繁杂,不欲在这时候搅扰陛下。郡主自来懂事,这次也只是一时急昏了头,但待陛下到底是一片赤诚孝心。”
正崇帝嗤了一声,“你倒是向着她。”
赵吉:“到底是在身边长大的孩子,郡主又是打小讨人喜欢的。莫说老奴了,陛下也是打心眼里疼的。”
正崇帝不置可否。
只是隔了片刻,又问:“你方才说温知去了?”
赵吉小声回着:“是,是苏郎官。陛下命他去西阁取卷宗,想来是途经承明殿时遇到了,苏郎官亦知陛下焦心郡主,不免帮忙劝解一二。两人在廊下说了半刻钟的话,苏郎官走后,郡主便离开了。”
正崇帝倒是笑了,“他倒是会揣摩心思。”
……
并不知道宣政殿的这一番对话,苏之仪走后,岑篱确实没在承明殿外多加逗留。
她去了徐夫人的平乐宫。
先后病逝,正崇帝并未再立,后宫中诸事都由徐夫人打理。
听闻岑篱过来,徐夫人忙让人迎进来,那句“怎得有空来看看我这老婆子”调侃还没说完,就见岑篱这狼狈的样子。
她大惊失色,“怎成了这副样子?!”
又对旁边宫娥训斥,“还不快备热汤,准备给郡主沐浴,连个手炉都不知道送?都是干什么吃的!”
岑篱却顾不得这许多,忙上前几步,对着徐夫人行了一大礼,“篱父母早逝,蒙陛下恩养宫中,如今有一难事,还请夫人做主。”
徐夫人也顾不上岑篱这满身的湿透,忙不迭地拉人起来,“什么做主不做主的?这满朝上下,有谁敢给你委屈受?有什么事尽说便是!”
“求夫人为臣女主一婚事。”
这话一出,徐夫人原本惶急的神色滞了滞。
片刻,她表情冷静了点,先是吩咐了旁边的宫娥去准备沐浴,又叫人去拿了手炉,这么七七。八八一吩咐,竟把周围的人全都打发走了。
待到这时,才又伸手握住岑篱冰凉的手,“我知你和那谢小郎君情投意合,但如今景况你也知晓,这婚事便是我允了,你大父也不会答应。况为人长辈的怎么忍心看小辈受苦?那边生死前途尚都未卜,难不成让你父母在天有灵,看着你去守一个不知道会不会被牵连的活寡吗?”
岑篱摇头。
她以为自己会很难说出口,但这会儿却出乎意料地冷静,“非是同谢家的婚事,而是苏氏。”
徐夫人一懵,一时居然没想起来,这满朝上下,有哪个列侯的姓苏。
好半天,她才从那复杂的姻亲关系里扒拉出一个人来,“可是苏奇?虽说如今只是个奉朝请,但先辈到底是随高祖起势之人。身份低点便低点了,你要是喜欢,其他都不打紧,让你大父在朝上多照拂便是了。”
岑篱:“并非此人。是陛下身边郎官,苏温知。”
徐夫人怔了怔。
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松了口气,她拍着岑篱的手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还置起气来了?闹脾气便闹脾气,可不许拿自己婚事说笑。那苏温知是什么人?其父虽也曾位列朝堂,不过出身小吏,他更不必说,蒙得父荫,在陛下身前一差遣的郎官耳,便是你大父不许你和那谢郎君的婚事,也不会如此辱没于你。”
“怎能算辱没?苏郎官受陛下宠信,博闻强识精通律令,前途不可限量……古有吕不韦奇货可居,阿篱也想为自己寻一门亲事,求夫人应允。”
徐夫人怔怔看了岑篱半晌,诧异地发现她是认真的。
她先是觉得荒谬,旋即又意识到什么,嗟叹:“你又何至于此啊?”
岑篱只是摇头,“求夫人做主。”
连面都没见过几次,岑篱不至于相信苏之仪所谓的“倾慕”,但是他有句话却说中了:正崇帝待自己人极为宽厚。
苏之仪想往上爬,他的出身是硬伤。为弥补此事,他得攀一门好亲事。
可如今的风气,莫说皇室宗亲,便是没落勋贵家的女儿,也没有下嫁寒门的。苏之仪先前雨中那些话,若真的被旁人听得,多半要讥笑他痴心妄想,岑篱真的追究起来,能治他的罪也未可知。
可岑篱却觉可行。
对方想借她的郡主身份,恰巧她也需要做点什么挽回这一次的跪求。
在为谢家求情之前,她必须表明,她还是正崇帝的“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