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汾离公路方向升起三颗红色信号弹——那是129师得手的标志。林烬瘫在弹坑里,看着顾安用刺刀在枪托上又刻下一道划痕。
“第几次了?”他哑着嗓子问。
顾安咧嘴一笑,露出沾血的牙齿:“够本儿了。”
1940年12月米峪镇外围
寒风卷着焦糊味灌进临时救护所,林烬跪在结冰的地面上,手术刀划过最后一道缝合线。伤员突然抽搐,血从鼻腔喷出来,溅在张冠清的眼镜片上。
“脑压太高!”张冠清一把扯下血糊的眼镜,手指直接探进伤员颅骨裂缝,“再给我两分钟!”
屋外传来程修远的嘶吼:“鬼子进村了!担架队先走——”
爆炸声震得房梁簌簌落灰。
林烬抬头,透过炸塌的土墙看见程修远正拖着一条断腿在雪地里爬行,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
那孩子怀里还抱着个哇哇大哭的婴儿,棉衣被机枪撕开的破洞里露出染血的德军绷带——正是去年林烬给他缠上的。
“老张!”林烬甩过去最后半瓶酒精。
张冠清头也不抬地接住,牙齿咬开瓶盖:“十七秒!”
林烬冲进弹雨时,怀表从破口袋里滑出来,砸在冻土上。表盖弹开的瞬间,他看见程添锦的照片被血泥糊住了一半。
“修远!”
程修远的脸白得像雪,却把婴儿举过来:“东头。。。。。。李婶家的。。。。。。”他军装下摆全碎了,露出的肠子用绑腿草草扎着。林烬一把扯开,日军的三八枪弹头卡在盆骨里,泛着冷光。
“林哥。。。。。。”程修远突然抓住他的手,“顾安哥哥说。。。。。。枪托上。。。。。。二十道。。。。。。”
又一轮炮火覆盖过来。
林烬用身体护住两人,热浪掀飞了他的棉帽。
等耳鸣稍退,他摸到程修远颈动脉还在跳,却看见自己满手是血——不是伤员的,是他自己后脑被弹片削开的伤口流的。
张冠清从废墟里爬出来,半边脸糊着血,手里还攥着那副断腿的眼镜:“活着的!都跟我进山!”
林烬把婴儿绑在胸前,背起程修远。
冰天雪地里,八路军的灰布军装与冻土融为一体。怀表躺在弹坑边,玻璃罩碎了,但停在4:11的指针依然倔强地走着。
山洞里的篝火噼啪作响,融化的雪水从岩缝滴落。程修远蜷缩在草铺上,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林烬用最后一块干净纱布按在他腹部的伤口上,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渗。
“哥,我好冷。。。。。。”程修远哆嗦着抓住林烬的手腕,指尖冰凉得像铁。
林烬扯下自己的棉衣裹住他,声音发狠:“不准睡!沈知微去烧热水了,马上回来。”
洞外传来踩雪的咯吱声,张冠清抱着捆枯枝进来,眼镜腿断了一边,用绷带缠着挂在耳朵上。他蹲下来摸了摸程修远的额头,脸色更难看了:“感染了。”
“哥。。。。。。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打完回家。。。。。。”程修远半阖着眼,呼出的白气越来越弱。
林烬攥紧他的手:“马上了。”
他指向洞外透进来的一线天光,“等春天来了,山桃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回上海。”
他描述着外滩的钟声、城隍庙的梨膏糖,声音越来越稳,“带你去明德书店,杜老留下的书够你看一辈子。。。。。。”
程修远嘴角翘了翘:“哥,我是不是变得厉害一点了。。。。。。”他动了动手指,碰到腰间那把子弹壳做的口哨——顾安送他的生日礼物。
“嗯,比顾安强。”林烬撒谎不眨眼,“那混蛋第一次上战场吓得尿裤子。”
沈知微端着铁皮罐进来,热水里煮着缴获的日军纱布。她锁骨下的烙印在火光中若隐若现,手却稳得不像话:“修远,喝口水。”